江涉再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冬日风雪拍门,山风也凛冽,躺到床榻上,筋骨都跟着松泛起来,生出懒意。不知不觉就睡了两个时辰。
猫早就睡醒了。
江涉起身,猫正在柜子里掏着什么东西,整个猫儿团在被褥上。
听到人起床的声音。
不由一愣,慌慌忙忙跳下来。
若无其事看向江涉,尾巴一拍一拍。
江涉瞧那柜子一眼,见到里面是有个掉进去的一团麻绳,被抓的毛毛躁躁,不知猫儿够了多久,也没够上来。
他捡出来,想了想,把这一截麻绳折起来,简单绑成在一起,递给猫。
“不要吃。”
猫正扒拉着。听到话歪起脑袋,想了半天。
过了一会。
它小心抬了抬爪,把这一小捆麻绳扒拉到江涉脚边,小声叫了一声。
“……”
江涉瞧着那猫儿特意让给他的绳子,有些无奈。
“我也不吃。”
猫不知道信不信,转过身去。
往院子里走了。
李白和元丹丘正在堂屋里喝酒,下着棋,听到声音望过去,有些惊喜。
“先生回来了!”
江涉应了一声。
李白问:“先生去哪了?”
“去泰山瞧瞧。”
泰山如今封山,更何况,兖州人都知道,圣人今日去泰山封禅,山上等闲是进不去的。李白和元丹丘对视一眼,知道先生定然是走了别的路。
李白捡起一个杯子,给江涉也倒了一盏酒。
“泰山如何?”
“看了一场日出,风光倒好。”
李白也有点可惜。
“早知昨日便不去裴家赴宴了。我还未曾去过泰山。”
他正说着,忽而见到猫抻了个懒腰,一直在看他与元丹丘两人,猫眼澄澈。
好似有些得意的样子。
看错了?
江涉摸了摸猫儿的头:“等封禅结束,泰山解了封禅,随时可去。”
他随口问:“裴家如何?”
裴家是兖州本地的一处士族,十一郎裴则,字则之,是李白和元丹丘新认识的朋友。
李白乐道:
“我这次去,才知道那裴家也不太平,裴则说,睡觉时常有鬼魇,三五日便能碰到一次,害得他总做噩梦。”
元丹丘放下手中白子。
觑他一眼。
太白这厮,如今能瞧到许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对神神鬼鬼更加乐道,不仅要在他面前讲,甚至还要对先生说。
幸亏孟夫子不在,太白少了一人显耀。
李白端着酒盏,这是从正店买来的西域好酒,在兖州的酒家中算难得的上品了。
他饮了一口。
继续道:“裴家花了几十贯钱驱鬼,听说我住的这处宅子闹鬼,裴则之还问了半天是何高人驱邪,困扰的不轻,哈哈……”
元丹丘趁他得意。
在棋盘上调换了一子。
江涉瞧见了,没有出言。
李白饮酒,继续说:“我也瞧过了,裴家传承多年,也瞧见了许多鬼,却不知是哪个鬼作怪。”
元丹丘趁机道。
“太白,该你落子了。”
李白瞥了一眼棋盘,有些疑惑。
怎么觉得攻守易势了……李白仔细琢磨了一下,在一处落下黑子。
江涉等他下完。
方问:“裴家花了几十贯驱邪?”
李白放下方才的疑惑,点头道:“是花了许多钱,如说能有高人解了鬼魇之忧,再多花钱也行。”
说到这,他忽地听出来。
“先生是要为裴家驱邪?”
江涉颔首。
此时的鬼魇,后世唤作鬼压床。有的是真的遇见了鬼或者精怪。更多的是晨起腿麻,胸口沉闷,身体不适,觉得被魇住了,为心理作用。
裴家闹了这么些日鬼,被魇住多次。
想来是前者。
李白道:“那裴家有福气了。”
“后日晚间,裴家举办家宴,邀了亲朋前往,我与先生一起去。”
说完,他才想起元丹丘。补上一句:
“还有丹丘子。”
元丹丘又调换一枚,指尖并在一起,捡起一个白棋在棋盘前敲了敲。
“太白,该你了。”
李白回过神,看向棋局。
皱起眉头。
江涉和猫儿在旁边瞧,不禁一笑。
方才李白饮酒说话的时候,元丹丘也不知换了几次棋子……
李白越看越觉得不对,怀疑地看向元丹丘。
元丹丘不慌不忙,抚须微笑。
“你是不是换了棋?”
元丹丘不肯认,语气悠然。
“岂会。”
“这白子之前不是下在这里的吧?”李白指着一处。
“你看错了。”
李白看向江涉。
“先生!”
江涉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他咳了咳嗓子。
“三次。”
李白怒视元丹丘。
“好你个丹丘子!”
江涉便在旁边好整以暇,瞧他们互骂起来。
许久。
李白又说:“你这臭棋篓子,不仅下的寻常,棋品还差,我这就写信与孟夫子说去。”
“你又好到哪去?”
元丹丘早有对策,与江先生说:“之前在裴家玩射覆,他也没好几分。”
又一一说起对方耍过的无赖。
江涉扶着酒盏,笑听着。
好像总有一个冬日是这样的。
外面冷风呼啸,自家拉紧了门,日光从窗上糊的油纸照进来,澄白照亮屋子。他们坐在一起闲话饮酒,打发时间。
棋下到一半,说着说着又争吵起来。
狸奴卧在膝上,偷偷也舔了下杯中酒,被辣的不轻。
江涉摸了摸猫儿的头,寻出之前没读完的千字文,人一句,猫一句,在旁边念着。
“龙师火帝。”
猫说的磕磕绊绊。
“龙丝、火帝……”
“鸟官人皇。”
猫抬起头,耳朵也跟着动,张望着哪有鸟。
这句它倒是听懂了。
江涉笑了起来,旁边元丹丘和李白也不争辩了,看着猫儿说话寻鸟,这猫也不是第一次开口,每次看他们都很惊奇。
一个小猫儿,竟然学会说话了。
江涉笑着与小小的黑猫儿解释:
“龙师、火帝、鸟官、人皇。是上古时的帝皇和官员……”
又念了下一句,江涉解释意思:“人们先创造了文字,然后开始穿上衣下裳。那是几千年前的事了。”
猫跟着学,声音清稚。
“几千年……”
这猫儿还不到一岁,不知道几千年是什么时候。
一身墨黑,胸无点墨的小猫儿。
江涉也耐心,就与它慢慢讲。
几人一猫躲着风雪,待在屋里,泰山上的事就也想不起来了。没人关心天子封禅的仪仗行到了哪段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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