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不远处。
皇帝与文武百官精神奕奕。
今日便为封禅第一日。不管是君王还是朝官,都在子时或是丑时起身行动,在夜里前往岱庙。
赶在在日光初辉时,祭拜一番天地。
随后浩浩荡荡登山。
卫队火炬从山脚到山顶,蜿蜒如龙,遥相呼应。
皇帝骑着御马,被百官和禁军拥护,神采飞扬。
吴道子也跟在不远处,在心中记下这一切。日初东升,照着山道上每个人的脸,庞大的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仪仗队、卫队……俱是庄严威仪。
帝王封禅,人间权势,莫过如此。
忽地行路中,听到几声惊呼。
吴道子不禁看过去。
皇帝也瞥了一眼,宦官便走过去,低声问话。
“发生了什么事?”
封禅这样肃穆神圣的大事,可不准大呼小叫。高力士的语气有责怪之意。
那官员仰起头,让高力士也看过去。
远处,浮现出一片云雾,上面还有几道身影。
高力士怔住了。
官员心惊过后,与高力士低声道:
“莫非是仙人耶?”
周边也有人听到这话,纷纷向天上看去。高力士揉了下眼睛,只是人和云雾更远了许多,依然清晰可见。
过了片刻,他回去与皇帝答话。
高力士定了定神,笑道:“贺喜圣人,天子封禅,仙人也来观礼。”
皇帝望着天际,看了许久。
飘动的人影,驾云车而远去了。
“真乃神仙。”
“神仙为何离去?”
皇帝怅然若失。
瞧见天上那飘渺远去的身影,封禅的队伍精神大振,仪仗的队伍从山腰蔓延到山脚下,传遍了每一个随行人。甚至连山下守着的护卫也有听闻。
都说是圣人功业千古,为受命之君。
引动泰山神驻足。
……
……
老者惊骇看着脚下腾云而起。
远处登山的仪仗极其微小。他们行在天地间,耳边是呼呼作响的狂风,衣袂飘摇,猎猎作响。
“这便是腾云驾雾?”
“然也。”
和尚已经说不出话。
这一片云雾,轻飘飘的,他们却能稳稳立在上面,遨游天地。
风从身边穿过,在鬓发和袖间刮过,天上再是寒冷,和尚也难以抑制住心中生出的豪情快意。
旁边,张果已经长啸起来了。
“妙哉!”
“真是快意!”
江涉已经将速度放的极慢,远望群山一座座,等两人过足了遨游天地的瘾,才落在地上。
泰山远去了。
耳边听着贩夫走卒的叫卖声,还能闻到牲畜的屎味。依旧是热热闹闹的样子,这几日百官来到兖州,随行数万人,许多生意都好做了许多。
张果老与和尚,双脚踏在地上。
过了一会,才有实感。
走出这条窄巷,望向熙熙攘攘的人群,蒸锅里热雾飘动,行人有的停下来,买两个饼子吃。
许多人瞧见和尚的僧衣,都稀奇多看两眼。
还有的招呼问:
“大师要不要来碗饮子?”
和尚才回过神,恭恭敬敬拒绝。
张果笑与江涉说:
“今日闻得妙法,又见识一场,老头子回去捞月亮去。”
和尚虽然不舍,但也有自己要去的地方,没有过多打搅高人。
几人辞别。
江涉肩上,探出个小小的猫儿头,暖烘烘贴在江涉身边。猫警惕看向四周街头,声音细细小小的。
“回来了……”
“回来了。”
这猫儿词汇量丰富了许多,看来多对它说话是有用的。江涉心里想,等千字文学完,可以再学些别的东西。
猫不明所以。
圆溜溜的猫眼四处瞧四处看,看不完热闹。忽地闻到不远处的羊肉摊子,鼻子嗅了嗅。
脑袋在江涉脖颈间拱了两下。
意图不言而喻。
江涉走过去,“多少钱?”
摊主瞧了瞧他衣裳,声音响亮,“五文钱一串!”
江涉默然了一会。
他开口说:“在下在兖州住了一段时日,记得前几日应当是三文。”
摊主讪讪一笑。
“那就三文,郎君来多少?”
这样的炙羊肉,和他家附近的那摊子有些像,在街头热闹处兜售,推着沿街叫卖,肉小,闻着却香。
“来十串。”
猫胃口小,吃个二三串,剩下的江涉包圆。
等回到自己住的那坊里,江涉站在街角,远远打量。正巧,他看到那摊主张望了一会,又往巷子里多看好几眼。
见到没有人来,摊主就要收摊。
江涉快走几步。
客客气气,恭恭敬敬问:“不知可还剩下饽饦?”
摊主瞧见他,眼中生出神采。
笑着招呼道:
“江郎君来了!”
江涉道:“我昨日出门,方才回来。”
摊主问:“郎君是吃素饽饦,还是肉的?”
素的便是一些冬日能储藏的菜来做,肉饽饦多数是鸡汤做底,加了肉和油,滋味好许多。若是豪奢一些,也有人吃羊肉饽饦。
江涉数了数自己的钱。
真不是很多了。
“肉饽饦。”
他坐在摊前小桌上,看着摊主手下忙活不停,不仅加了肉,还额外把剩下的一点菘菜添进去,一同煮着。
最后端上来,荤素都有。
江涉道谢。
两人心有默契,俱是没有提到那日去酒肆的事。
鸡汤饽饦佐上一点鸡肉,又有菘菜一起煮着,江涉也不亏待自己,把方才买的一包炙羊肉打开,抖了大半。
剩下的,摊开箬叶。
给猫儿尝尝滋味。
用饭的时候,这个时候也没什么生意,摊主煮完饽饦,随手在巾子上抹了抹手,与树下的街坊说过几句话,又与江涉搭话:
“郎君可知道,圣人今日往泰山去了!”
江涉拿着羹勺,含混应了一声。
摊主兴致勃勃:“听说岐王病了,圣人还要给岐王祈福,兄弟情深啊……”
也有人在旁边听见,插嘴说:
“不是让小王侯上山祈福吗?”
摊主摆摆手:
“那是老黄历了,这话我可只与你们说,你们莫要说出去。昨日我兄弟在北市做买卖,听说连对面药铺的郎中都被征去,他瞧的真真的。”
“那小王侯也病了!”
街坊们一阵哗然。
江涉听他们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有的说是封禅事大,小王侯福气不够。还有的说是生肖相冲,还有的说岐王父子没准都相冲……
用完一顿,付过银钱。
回到家中,久违躺在床上。
江涉往旁边瞧了一眼,黑猫儿挤在一旁,长长条条的样子,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
这猫儿睡得比他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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