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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血袍

    “不身传诛?”

    “诵《燕子春秋·内篇谏下》景公逐得斩竹者囚之。”

    “景公见竹,令吏谨守之。公出,过之,有斩竹者焉,公以车逐,得而拘之,将加罪焉。

    晏子入见,曰:‘君亦闻吾先君丁公乎?’公曰:‘何如?’晏子曰:‘丁公伐曲沃,胜之,止其财,出其民。公曰自莅之,有舆死人以出者,公怪之,令吏视之,则其中金与玉焉。吏请杀其人,收其金玉。公曰:‘以兵降城,以众图财,不仁。且吾闻之,人君者,宽惠慈众,不身传诛……’’”

    张汤眼睁睁地望着简帛在炉火中化为火焰,其上的文字在火焰中摇曳,终化为灰烬,再不得见。

    “继续。”

    “令舍之。公曰:‘善!’晏子推,公令出斩竹之囚。”

    “所言何事?”

    “齐景公种竹,交小吏看管,一日,景公出宫,路过竹林,见有人砍竹,遂将之抓获,准备治罪。

    晏子求见,以丁公攻下曲城为例,讲述丁公夺城迁民中,有城民以死尸为遮掩暗藏金玉,为丁公发觉,吏请杀人,丁公说,为国君者,对百姓应宽厚仁爱,不能亲自传下杀人的命令,下令放了那个人,以作劝谏……景公命令放出了砍竹之囚。”

    张汤全程皱着眉头。

    公孙弘望着他,笑道:“法吏见此文,想必不好受吧。”

    “相国,法加恶身,天理昭彰,齐景公受晏子谏,免犯法者刑,坏了律法。”

    “但让齐景公得了仁恕之名。”

    公孙弘接了张汤的话,“一如丁公所言,为人君者,宽惠慈众,不身传诛。”

    张汤默然。

    “做人君者,不能作恶,即使作恶,也不能脏自己的手,张汤,你不是迂腐的人,该知道这个道理。”

    公孙弘翻了翻炉炭,使得没有燃烧充分的简帛彻底烧个干净。

    身为人君,万众瞩目,无论什么时候,永远要向万民展示出宽大,仁慈,对百姓倍加爱惜的一面。

    哪怕是面对作恶者。

    张汤没有丝毫心理压力接受了丞相的所说,大汉律法要向上君圣名让步,点头问道:“覆灭复辟军,是陈家之谋,是周家、萧家、张家所行,此奏疏就是以后陈、周、萧、张,四家的功劳簿,相国为何要把它烧了?”

    不身传诛,不代表不能换人下手,而这也是陈莫出谋划策,周共、萧庆、张乘要去执行的,只是以密报奏于上知,老丞相却直接给烧了。

    以后陈、周、萧、张四人、四家的功劳该如何计算不提,单就老丞相堵塞上君耳目,他日都不好交代。

    “张汤,你为什么总是要让上君做选择呢?”

    公孙弘望着昔日门生,无奈道:“此计未行,为上君所知,上君就要在‘孝名’和‘数十万大汉子民’中间做选择,是为了孝名坐视臣下杀死数十万人,或是为了数十万大汉子民牺牲掉自己的孝名,皆在上君的一念之间。

    如果上君不知道这件事,就没有这个选择,复辟军覆灭,上君孝名得以保全,是陈、周、萧、张四大功勋世家在作恶,是你我蒙蔽了圣听。

    即或将来有人找到了数十万复辟军之死,引起了轰动,载入了国史,只要我们背负所有,就没有人知道陛下试图复辟,试图造上君反的真相。

    一无所知的上君,公正处理了我们这些‘恶人’,这难道不是天底下最能动人的明君除奸戏码吗?”

    张汤喉咙滚动,发干发涩道:“背负所有的人,会被五马分尸的。”

    数十万条人命,这真是人能背负了的吗?

    老丞相说着是你我,但老丞相都八十多了,随时可能撒手弃世,下世光景如何,和死人扯不上关系,而活着的人,八成要被腰斩弃市。

    弃世、弃市是不一样的。

    “难道你不该被五马分尸吗?”

    公孙弘闭着眼,反问道:“数数这些年死在你手里的人,数数这些年死在你巧思酷刑下,备受折磨而终的人,问问自己,这世间哪种刑罚是你不配的?”

    张汤不仅是酷吏,还是诸多酷刑的始作俑者,手上沾满了无辜的人、不无辜的人的血,这样的人,竟然还能想着自己有个好死,不得不说,上君的仁恕,让许多人产生了不该有的幻想。

    丞相大位,列侯爵位,晚年善终……先看看自己那身血染红袍,问问自己可能吗?

    不等张汤无力,公孙弘便道:“上君说过,麒麟阁中,会有你的位子,从陛下执政时期走出的酷吏,只你一人。”

    张汤逐渐消退的干劲,倏地一下,又充满了全身,对啊,没有相位,没有侯爵,不得好死,可是他还能史书留名啊。

    华夏历史何其漫长,又有多少人万古留名,假如能独占一篇,鱼鳞碎割恐怕都有无数人愿意。

    公孙弘仍然闭着眼,“至于平曲侯周家、酂侯萧家、留侯张家的功劳,上君不会忘记,也不必所谓的功劳簿,他们日后得到的赏赐,只多不少。”

    “曲逆侯陈家呢?”张汤问道。

    公孙弘睁了下眼,瞥了眼张汤,淡淡道:“陈家有想要的赏赐,而且有信心获得到。”

    张汤一口气被堵在喉头,生生地咽了下去,问道:“相国觉得,陈家能得到吗?”

    “能!”

    公孙弘肯定道:“就凭陈家算计了你,你尚不自知,就注定了陈家可以得到想要的赏赐。”

    张汤猛然站起,不可置信道:“陈家算计了我?什么时候?”

    “陈家与绣衣使融为一体的时候,陈莫把与陛下使者交谈、血契内容和与周、萧、张三家暗室定计内容,能送到你手上的时候,陈莫告诉你要找我一同觐见而你如实照办的时候。”

    公孙弘接连道:“陈家清楚告诉你这个御史大夫,要夺走你的绣衣使事,而你却无可奈何的时候,陈莫,比你、比任何人更适合绣衣使事。”

    张汤猛地站起,心里如火一般在燎,显然有些狂躁。

    公孙弘跟着站起,“时辰到了,该觐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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