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太守王康原本是想要将叱干罗引、叱干玉兰、赫连晟一行人送往长安,但赫连璝生死未卜,叱干玉兰执意不肯离开,她要留在安定郡,可以第一时间得知丈夫的消息。
王康无奈,只得将他们安置在赫连璝的旧宅。
今时的叱干玉兰,颜色憔悴,也不知道是在担忧丈夫,还是忧心自己的未来。
午后,叱干罗引火急火燎地跑了回来,脸色十分难看。
看到父亲这副模样,叱干玉兰心里顿时明了。
“娘,你抓得我好痛。”赫连晟把小手从母亲的掌中抽了出来,小声抱怨。
叱干玉兰充耳未闻,她颤抖着声音问父亲:“丞相,可是知道了天王的下落?”
叱干罗引点点头,面色凝重道:“天王兵败,逃亡途中,为赫连定所弑。”
赫连定是赫连勃勃第五子,封平原郡公,此人凶暴无赖,阴险狡诈,颇有父风。
叱干玉兰幽幽叹息,反倒是赫连晟的反应很大:“父王不会死,五叔又怎么会弑君!”
很显然,小太子接受不了丧父的现实。
叱干罗引叹气道:“传言,赫连定弑君后,曾登山大哭,声称若是由他继承先王(赫连勃勃)大业,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一步,他对天王多有冒犯之言。”
说着,叱干罗引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赫连晟,继续道:“赫连定已经带着余部抵达了高平川,自立为大夏天王,已经得到了破多兰部在内的高平川各部的支持。”
赫连晟闻言,兴致此事不假,他嚎啕大哭,因为悲伤过度,竟然当场昏了过去。
叱干玉兰赶紧让人找大夫,待确认赫连晟并无大碍,只需静养后,叱干玉兰放下了心,她问叱干罗引:“丞相,为今之计,应该如何是好?”
叱干罗引长叹道:“天王已经遇难,我打算暗中派人接触拓跋嗣,为了与赫连定争取大夏民心,他应该会立晟儿为夏王,只要得到肯定答复,我们就可以回去统万城去。”
叱干玉兰原本还在庆幸逃出了高平川,否则,赫连定绝对不会放过他们母子。
此时听叱干罗引说起想要投奔北魏,叱干玉兰心中不悦,她知道父亲的算盘,归国之后,拓跋嗣还是会对叱干罗引委以重用,而他们母子,则成了笼中鸟。
“回去统万城,就算得了夏王的名号,也不过是拓跋嗣的傀儡,倘若拓跋嗣稳定了局势,彻底降服大夏各部,又怎会留着晟儿这个夏王,我们母子也许难逃一死。”
说着,叱干玉兰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赫连晟,继续道:“刘义真与晟儿的父亲是结义兄弟,如今我们母子孑然一身,寄人篱下,没有什么可让他贪图的了,如果他顾惜名声,一定会善待晟儿,想当夏王,在长安、建康都可以当,依女儿的愚见,不如留在大晋。”
叱干玉兰虽是女儿身,但眼光不俗,她不认为刘义真会在短时间内出兵与拓跋嗣争夺朔方。
即使将来北方,首选也是进攻河北,因为朔方既难攻取,晋军占据之后,也难以防守,因为它距离东晋或者说未来刘宋的统治中心太远,偏偏距离北魏的统治中心平城却很近。
所以当初刘义真没有趁机吞并胡夏,而是遵守了与赫连璝的交易。
叱干玉兰很清楚,在刘义真进攻朔方之时,赫连晟这个夏王能够派上大用,在此之前,赫连晟是绝对安全的。
待刘义真先取河北,再克朔方,那时的天下也基本已经统一了,更不必担心赫连晟这个夏王会在朔方生事。
因此,于公于私,长安、建康才是他们母子的安身之所。
事实也正如叱干玉兰的预料,刘义真急着回师,是为了抢食,与拓跋嗣争夺人口、牲畜,而非地盘。
叱干罗引眼见女儿不与自己同心,心中后悔不已。
他带着叱干玉兰、赫连晟逃脱破多兰部的控制,如今又想派人接触拓跋嗣,其实也是抱着奇货可居的心理,但没想到叱干玉兰却决意留在东晋。
“王妃,我们回去统万城的话,可以静待时机,等到晋国与魏国争夺河北的时候,便可尝试摆脱魏国的控制,复兴大夏,如果留在大晋,被人迁往建康,只怕永无光复之日。”叱干罗引画下大饼,企图诱导女儿改变心意。
然而,叱干玉兰不为所动:“我与天王就只有晟儿这一个血脉,此生别无所求,只希望他平平安安长大,能够开枝散叶,至于兴复大夏,这么重的责任不应该压在他的肩上。”
说罢,叱干玉兰冷哼道:“赫连定不是夸下海口,若是让他继承大业,国事不至于此吗,既然他要挑的话,这个担子就交给他吧。”
叱干玉兰与赫连璝的感情并不深,但提起赫连定这个杀夫仇人,叱干玉兰可没有个好脸色。
叱干罗引哑然,思索片刻后,他又劝道:“天王在朔方还有旧部,王妃当真要抛弃他们?”
“他们如果顾念天王的旧情,可以南下投奔我们母子,何需我们孤儿寡母北上。”
这下叱干罗引再也没话说了。
许久,叱干罗引拱手道:“人各有志,我的家眷皆在统万城,今日一别,也许后会无期,玉兰,你多保重。”
事实上,家眷什么的,其实都是次要的,主要在于叱干罗引如果留在东晋,他流亡的鲜卑人,很难得到重用。
但叱干罗引曾是胡夏的丞相,可以帮助拓跋嗣稳定朔方局势,去投奔拓跋嗣的话,对方一定会器重他。
叱干玉兰知道劝不回父亲,她下拜叩首,哽咽道:“女儿不能在父亲膝前尽孝,万望父亲保重身体。”
尽管叱干罗引最终选择离开,但如果不是他一路护持,她们母子哪能活着来到雍州。
养育的恩情与救命的恩情,叱干玉兰铭记在心。
叱干罗引将女儿扶起,又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外孙,终于狠下了心肠,快步出门。
只留下刚刚起身的叱干玉兰无助地瘫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