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淼的身体重重砸在床垫上时,李宝的后槽牙几乎咬碎。
他蹲在床沿,盯着她青白的唇色,手悬在半空不敢碰——方才那股透骨的寒意还残留在指尖,像被冰块硌过的疼。
"别急着慌。"张远山的道袍扫过他手背,带着股艾草香。
老道士掐着苗淼的虎口,另一只手从道袍里摸出个青铜小钟,在她眉心轻轻叩了三下。
钟声清越,苗淼睫毛颤了颤,喉间溢出半声呜咽,体温倒是回升了些。
施丽娅攥着苗淼的手往自己手心里焐,指甲盖都泛了白:"张师傅,那鬼...不是被您打散了么?"
"打散的是残魂。"张远山扯过被子给苗淼掖好被角,目光扫过地上那片泛黄的照片——照片里陈默和白裙姑娘的笑脸还沾着雾气,"他方才说要等肉身养好,说明有活人在替他养魂。
我故意放黑雾走,就是要顺着怨气追根。"
李宝猛地抬头:"您是说...那老巫婆张老太?"
"不止。"张远山从腰间解下八卦盘,铜针"嗡"地转了半圈,"阴媒替死人牵线,得有活人为鬼续命。
陈默能撑到现在,背后肯定有懂行的人做局。"他指节叩了叩八卦盘,"现在追出去,说不定能抓个现行。"
赵婉儿从桌角探出头,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她脸色发灰:"我跟你们去!"
"你守着苗淼。"张远山已经往门口走,道袍下摆带起一阵风,"她现在阳气虚,那鬼要是反扑......"他没说完,施丽娅已经把枕头垫在苗淼颈后,指尖掐住自己掌心,像是要把所有力气都捏进这动作里。
李宝跟着张远山冲进夜色时,后颈还在冒凉气。
春末的风裹着槐花香,却吹不散鼻尖那缕若有若无的腐味——像潮湿的纸钱烧过的灰烬。
他摸出兜里的追魂符,符纸边缘泛着暗红,是张远山用鸡冠血画的。
"跟紧。"张远山的八卦盘突然剧烈震颤,铜针"咔"地指向巷口的老槐树。
李宝顺着看过去,树影里有团黑雾正贴着地面游走,比方才更浓,还带着丝丝缕缕的红——像是被血浸过的棉絮。
"在那!"李宝攥紧符纸就要冲,张远山却一把拽住他胳膊:"别急,等它引咱们去老巢。"
两人猫着腰穿过两条街,黑雾始终在前方丈许的位置飘。
李宝的掌心沁出冷汗,符纸被攥得发皱。
直到他们拐进条逼仄的胡同,八卦盘突然"当啷"坠地——铜针像被磁石吸住般,直挺挺指向青砖墙,再不动半分。
"怎么回事?"李宝弯腰捡罗盘,指尖刚碰到盘沿就被烫得缩回手。
张远山蹲下身,用道袍裹住罗盘,眯眼盯着静止的指针:"阴气太浓,冲了卦象。"他抬头看向两侧高墙,墙根下的青苔泛着诡异的幽蓝,"这附近有聚阴阵。"
李宝的喉咙发紧:"那...那鬼是不是就藏在这儿?"
"应该还没走远。"张远山扯下片衣襟,蘸着墙角的积水在砖墙上画了道符,"但阵眼被护住了,今晚追不下去。"
等他们回到旅馆时,赵婉儿正跪在苗淼床边,用热毛巾给她擦手。
施丽娅靠在窗台上,手里捏着半凉的姜茶,见两人推门进来,眼睛立刻亮了:"找到了?"
张远山摇头:"罗盘在胡同里失灵了。"
赵婉儿的肩膀垮下来:"那...那幕后黑手是不是..."
"别急。"李宝把符纸拍在桌上,符身已经褪成灰白色,"张师傅说那片胡同有聚阴阵,鬼物肯定藏在附近。"他转头看向张远山,"您之前说陈默要等肉身养好...那肉身会不会就在那片胡同里?"
张远山没接话,目光落在赵婉儿摊开的笔记本电脑上——屏幕里是他们追踪时经过的街道地图,蓝色光标停在胡同口。
赵婉儿正用鼠标拖动地图,突然"咦"了声:"你们看,这条胡同往西,有个死巷。"她放大地图,狭窄的巷子里标着个小红点,"我查了,这地方以前是个老祠堂,后来改成仓库了。"
李宝凑过去,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地图上的死巷口,竟画着朵极小的牡丹——和苗淼说的,张老太袖口里绣的那朵,一模一样。
"这......"他刚要说话,张远山突然重重拍在他背上。
老道士盯着屏幕的眼神像把刀,喉结动了动:"收了电脑,睡觉。"
李宝张了张嘴,终究没问出口。
他瞥向窗外,月光正爬上对面的砖墙,把那片胡同的影子拉得老长。
风过时,他仿佛又闻到了那缕腐味——这次,还混着点若有若无的,中药熬糊了的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