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朱元璋与朱标陷入沉默,眉头紧锁着沉思,朱高炽知道自己的话已触动他们,便趁热打铁,再次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却又不失沉稳。
“皇爷爷、丧标,孙儿还有一事要禀——眼下美洲的高产粮种刚在各地推广,或许您二位还没细想,这粮种推广之后,会带来一个必然结果:粮食产量大幅度提高,百姓能吃饱饭了,人口数量也一定会跟着大幅度暴涨。”
他顿了顿,目光坚定地看着两人,继续说道:“您二位想想,以前百姓吃不饱,很多孩子生下来养不活,人口增长缓慢;可现在土豆、玉米亩产千斤,一户人家种几亩地就能养活全家,甚至还有余粮,往后新生儿的存活率会越来越高,人口用不了十年就能翻一番。到时候,陕西、河南、山西这三省本就脆弱的环境,如何承受得住这不断暴涨的人口?”
“现在三省已经是人多地少,有的地方一亩地要养活两三个百姓,要是人口再翻一番,耕地却还是那么多,只能去开垦那些本不该种庄稼的山坡、河滩——可那些地方土层薄、肥力差,种不了几年就会变成荒地,到时候耕地不仅没增多,反而会因为过度开垦变得更少。”
朱高炽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沉重,“耕地越来越少,人口越来越多,人与耕地的矛盾只会越发尖锐,到时候就算没有灾荒,也会有百姓因为没地种、没饭吃而沦为流民;一旦再遇到点水旱灾害,流民聚在一起,很可能就会酿成作乱的大祸,前朝末年的乱象,说不定就会重演!”
这番话如同惊雷,让朱元璋与朱标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
此前他们只看到粮种推广带来的好处——百姓能吃饱饭、国库能存余粮、边境能减少粮运压力,却从未想过“粮食增产”背后潜藏的“人口疯涨”隐患。
在过去,百姓常年处于半饥半饱的状态,新生儿因营养不良夭折率高,壮年人也常因饥饿缩短寿命,人口增长一直缓慢;可一旦土豆、玉米这类高产粮种普及,一户人家种两亩地就能养活全家,甚至有余粮喂养更多孩子,新生儿存活率会大幅提升,人均寿命也会延长,人口数量必然会进入快速增长期,这不是朱高炽危言耸听,而是基于“民以食为天”的现实规律推导出来的必然趋势。
要知道,百姓能吃饱,人口自然会增长,这是历朝历代都验证过的道理。
可北方三省的土地就那么多,陕西的黄土坡、河南的黄河滩、山西的山地,能开垦的耕地早已开发到极致,连不适宜耕种的陡坡、盐碱地都被种上了庄稼;这些地方的环境承载力也有明确上限,森林被砍光后水土保持能力下降,河流因过度取水时常断流,本就脆弱的生态根本经不起更多人口的消耗。
现在三省的人地关系已经紧绷到“一亩地养两人”的程度,若是人口再翻一番,要么只能去开垦更贫瘠的土地,导致环境进一步恶化,要么就会出现大量无地可种的流民——到时候不用等灾荒,仅靠人多地少的矛盾,就足以让北方三省陷入混乱,这样的冲击,是当前的民生与治理体系根本承受不住的。
朱元璋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语气凝重:“炽儿你是说……现在不提前谋划,等人口涨起来,北方三省迟早还会出大乱子?”
“正是!”朱高炽重重点头,“孙儿说的这些,不是凭空猜测,而是顺着眼下的形势推导出来的必然结果。美洲粮种是好东西,能让百姓吃饱,却也会带来新的问题。咱们不能只看眼前的安稳,更要为十年、二十年之后的大明着想。”
朱标也缓过神来,语气里带着几分认同:“你说的对,咱们之前只想着粮种能解燃眉之急,却没考虑到人口增长的后续影响。北方三省的环境已经到了极限,再增加人口,确实会出大问题。”
“所以孙儿才恳请皇爷爷同意移民辽东!”朱高炽语气恳切,“辽东有广袤的土地——从辽阳到开原,再到铁岭以西的平原,连片的黑土肥沃得能攥出油,现在开垦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就算容纳数十万甚至上百万人口,也能保证每户分到足够耕种的良田;而且辽东环境优良,森林茂密能涵养水源,河流纵横可灌溉农田,既没有北方三省的水土流失,也没有黄河泛滥的隐患,完全能承载更多人口定居。”
“现在趁着美洲粮种刚推广,各地百姓刚尝到吃饱饭的甜头,人口还没进入大规模暴涨期,正是迁徙的最佳时机。此时把北方三省的无地农户、流民迁到辽东,一来能立刻缓解当下三省‘人多地少’的矛盾——少一户争夺土地的人家,就少一分邻里械斗、地方动荡的风险;二来能为将来人口增长提前预留空间,等十年、二十年后内地人口翻番,辽东早已发展成熟,能继续承接更多需要土地的百姓,避免内地出现‘无地可种、无饭可吃’的困境。
“这不是临时的权宜之计,也不是为了应付眼前辽东缺人的难题,而是为大明长治久安打下根基的长远谋划!您想想,若是任由北方三省人口不断增加,将来土地不够、环境崩溃,流民必然会再次作乱,前朝的祸乱说不定就会重演;可要是提前把人口分流到辽东这种环境能承载的地方,让百姓有田种、有饭吃,流民作乱的隐患自然就从根本上消除了,大明的安稳才能一代一代延续下去啊!”
朱元璋沉默良久,目光扫过殿外的天空,仿佛看到了十年后北方三省的景象——陕西的黄土坡上,密密麻麻的农户挤在巴掌大的田地里,连山坡上的碎石地都被开垦成了耕地,却还是不够养活激增的人口;河南的黄河岸边,流民拖着妻儿四处乞讨,有的为了争夺一口吃的大打出手,有的聚集在城门外索要救济,稍有不慎就会酿成骚乱;山西的山间村落里,房屋挤着房屋,连村口的水井都要排队争抢,一旦遇到旱灾,地里的庄稼全部枯死,饿殍遍野的惨状再次上演。
他又仿佛看到了辽东平原的画面——辽阔的黑土地上,万亩粮田连成一片,土豆藤蔓郁郁葱葱,玉米秸秆长得比人还高,农户们推着独轮车穿梭在田垄间,脸上满是丰收的喜悦;村落里,崭新的房屋整齐排列,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嬉戏,工坊里传来铁匠打铁的声响,边境堡寨的士兵与定居的老卒一起巡逻,脸上满是安稳;辽河岸边,运粮的船只往来不绝,船上装满了要运往内地的粮食,整个辽东一片欣欣向荣,看不到半分流民的影子。
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在他脑海中交织,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朱高炽提议的移民辽东,不是选择题,而是关乎大明未来的必答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