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陈玄肩头，雾气被风撕成碎缕。他背着灵月，拖着无常子残影，脚步未停。怀中骨板贴着胸口，第三点红光微微跳动，像一颗藏在皮肉下的异心。
三里外，山坳深处，一座废弃道观半埋于土石之中。屋脊塌陷，梁柱焦黑，门楣上刻着断裂的符文环。陈玄停下，指尖抚过骨板边缘，红光随之轻颤。他抬眼，望向道观后方一片扭曲的空气——那是残阵未散的征兆。
他将灵月轻轻放在一块平整岩面，又把无常子残影按入地底阴纹之中。鬼仙眉心符痕微闪，魂体稳定了些许。陈玄未言语，只将黑袍撕下一角，裹住灵月额头那道竖瞳纹路。她呼吸略显紊乱，但未再低语。
他转身走向道观。
阵眼藏在门槛下方三尺。他蹲下，掌心按地，黑血自指缝渗出，滴入裂缝。血珠未落到底，便被一道暗流吸走，随即整片地面泛起幽蓝纹路，如蛛网般蔓延。远处几名修士皱眉后退，有人低声：“救这些死物，值得冒阵爆之险？”
陈玄不答。他右手五指成钩，猛然插入阵心，黑血逆流而上，顺着纹路疾行。蓝光骤盛，继而黯淡，最终熄灭。禁制已破。
门内传来锁链拖地声。
他一步踏入。
密室墙壁刻满扭曲符文，层层叠叠，似由无数指甲刮出。陈玄左眼忽感刺痛，视野边缘浮现出一道狭长虚影。那影一闪而过，却让他看清了其中一段文字：“门之仆从，血启其途。”
他瞳孔微缩。
尽头铁栅后，关着十几个僵尸。皮肉干枯，关节僵硬，身上插着细长铜管，正缓缓抽取黑血流入地槽。一名老者靠在墙角，颈侧血管已被刺穿，仅剩一口气吊着。他看见陈玄，喉咙滚动，发出嘶哑低音：“……你……也来了……”
陈玄劈开铁栅，俯身抱起老者。对方轻得如同枯枝。
“谁干的？”他问。
“黑袍……祭坛……北谷……”老者断续开口，“他们……要血引……开……”
话未说完，头一歪，断了气。
陈玄将他放下，回头扫视其余僵尸。有人挣扎着爬起，眼中无光，只剩本能求生。他脱下黑袍，披在一名瘦弱少年肩上。那少年颤抖着抓住衣角，指节发白。
外面传来争执声。
“这些尸傀本就该毁。”一名修士持剑立于门口，“留着只会成祸患。”
陈玄站起身，走向那人。步伐不快，却让对方不自觉后退半步。
“他们被抽血时会痛。”陈玄声音不高，“被铁管刺穿喉咙时，也会挣扎。和你们一样。”
他顿了顿，将少年护在身后。
“现在，他们是我的同类。”
无人再言。
陈玄下令搜查底层。
囚牢在地底三层，入口被怨魂锁链封死。每一环都缠着残魂，触之即幻。一名年轻修士伸手去解，瞬间跪地，双目翻白，口中惨叫连连。
灵月不知何时醒来，独自走向锁链。
“别碰！”陈玄喝止，但她已抬手。
她指尖划破掌心，血雾喷洒而出。狐火腾起，灼烧锁链。一声声哀嚎在空中炸开，幻象翻涌——她看见自己幼时被猎户围困，皮毛被剥，只剩血肉抽搐；又见陈玄倒在祭坛中央，胸膛裂开，黑血被灌入石门。
她咬牙前行。
额上布条裂开，那道竖瞳纹路彻底亮起，泛出幽光。她一脚踢断最后一道锁链，冲入牢中，抱起一个蜷缩在角落的小僵尸。
无常子从上方飘落，双手结印。魂体剧烈震荡，裂痕自肩头蔓延至胸口。他强行压下反噬，将残魂之力铺成屏障，隔绝怨气扩散。
陈玄冲进去，一把抱住灵月。
她浑身冰冷，瞳孔已变成竖线，口中低语：“它在等……血开了……就能进来……”
陈玄将掌心按在她后背，黑血顺着经脉涌入她体内。她身体一震，猛地咳出一口黑雾。
“你还在这里。”他低声说，“别被它看见。”
灵月眼瞳恢复清明，虚弱倒在他怀里。
众人救出剩余囚者，搜得一枚青铜令符。上面刻着流动的血纹，指向北方山谷。
夜半，联军抵达北谷。
此处地势低洼，四周山壁如环，中央建有一座移动祭坛，由六具尸傀拉动机关运转。祭坛顶端插着一根骨柱，连着地下传讯阵。只要启动，便可将位置信息送往其余据点。
陈玄率队突入时，余党头目正点燃引信。
火线蜿蜒而下，通向地底毒囊。
“想把整座山谷变成死地？”陈玄一掌拍断两名守卫脖颈，直扑头目。
对方狞笑，手中法诀完成。轰然一声，毒瘴自地底喷涌，浓绿如脓，所过之处草木尽腐。
灵月冲上前，双手结印，欲以狐火封毒源。但就在她施法瞬间，额上纹路爆亮，双眼再次化为竖瞳。她非但未阻毒气，反而张口一吸——毒瘴竟如溪流般涌入她口中。
陈玄立刻扑上，用黑袍将她整个裹住，强行掐断施法。毒瘴转而喷在他身上。皮肤瞬间焦黑，裂开细纹，渗出黑血。
他未松手。
无常子漂至阵眼上方，残魂离体，化作一道灰影贯入法阵。断影阵成，能量流被截断。自毁装置停转。
山谷寂静。
众人喘息未定。陈玄解开黑袍，灵月已昏睡过去，额上纹路暗淡，但仍未消失。
他将她交给一名女修照料，独自走到废墟中央。取出骨板，贴于掌心。
背面地图上，第四点红光悄然亮起。
他盯着那点光，察觉它跳动的频率，竟与自己心跳逐渐同步。
远处，一名被俘的余党跪在地上，绳索捆住双臂。他忽然抬头，盯着陈玄怀中的骨板，嘴角扯出一丝笑。
“你们……救不了他们。”他声音沙哑，“血引已动，门已知你名。”
陈玄低头看他。
那人眼珠翻白，脖颈青筋暴起，仿佛被什么从内部撑开。嘴角裂至耳根，一截漆黑如铁的舌头缓缓伸出，滴落粘液。
陈玄一脚踩碎其头颅。
骨板在怀中发烫。
他转身望向北方。风卷起焦土，吹过断裂的旗杆。旗面残片上，隐约可见双蛇缠绕古门的图腾。
一只乌鸦落在尸堆上，啄食眼眶。它抬头时，左眼瞳孔，竟也是竖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