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铜门被晨雾浸得发凉,苏砚抬手按在门环上时,指节还带着昨夜调配灵能催化剂留下的酸麻。
门内传来机械运转的嗡鸣,混着丹炉阵纹里渗出的檀木香——这是他用三天时间在天枢玄院后山搭起的“科学炼丹实验室”,左边立着太古时期的青铜丹炉,炉身刻满星轨状的聚灵阵;右边摆着末法纪元的灵能光谱仪,银色机械臂正悬在丹炉上方,光学探头微微震颤,像只蓄势待发的金属蝉。
“苏砚!”
身后传来林若璃的声音,带着山风的清冽。
他转身时,正看见少女抱着半人高的玄铁匣,发尾沾着晨露,发间那支断成两截的焚炎剑发簪用灵丝缠着,倒像是某种特别的标记。
“灵火晶核。”她将匣子推到他面前,指尖在匣面轻叩,“你要的九昧离火,我从藏丹阁最底层翻出来的。”匣盖开启的瞬间,暗红光芒腾起三寸,映得她眼尾的薄汗都成了金红,“但先说清楚——”她垂眸调整晶核位置,声音却比灵火还烫,“要是炼废了,我就把你那些破芯片全扔进护山大阵当靶子。”
苏砚低笑,伸手帮她理了理被灵火烤乱的碎发:“若璃,你上次说‘破芯片’的时候,还偷偷用我的光谱仪分析过你炼的养魂丹。”
少女耳尖骤红,抄起桌上的青瓷盏作势要砸,却在触及他袖口时顿住——那里沾着半块莲灯碎片烙下的淡蓝印记,和他掌心的一模一样。
“李博士到了。”
机械运转声突然变调,穿着白大褂的李博士抱着笔记本挤进来,镜片上蒙着层雾气。
他身后跟着个灰袍老者,正是从太古仙域来的赵药师,手里攥着卷泛黄的丹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纸边,像在确认那不是幻觉。
“苏小友这实验室……”赵药师绕着丹炉转圈,枯瘦的手指掠过炉身阵纹,“倒像是把我师父的炼丹房和末法的机巧阁揉成了团。”他翻开丹方,纸页间飘出几星灰烬,“这是《九真丹录》里的残章,记载过‘灵脉共振丹’的炼法。不过……”他突然压低声音,“我师父说过,这丹要同时控住两界灵脉的火候,就像让两条活龙在丹炉里跳双人舞,稍有差池就炸炉。”
“更麻烦的是参数校准。”李博士推了推眼镜,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光谱仪的投影屏立刻亮起复杂波形图,“太古丹道讲究‘火候如心’,可我们要把‘心’变成数据——灵能频率、分子共振阈值、阵纹共鸣系数……”他突然皱眉,盯着屏幕上跳动的绿色光点,“这炉丹的变量比量子合成实验还多三倍。”
苏砚没接话。
他走到丹炉前,掌心按在冰冷的青铜上,莲灯印记突然发烫。
三天前灵能风暴里李无尘消散的画面在眼前闪过,父亲刻在碎片上的“破界”二字,碎星巷老墙根下卖豆腐脑的王婶掀开木盖时腾起的热气……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像有星子落进去:“开始吧。”
林若璃的指尖按在灵火晶核上,暗红火焰“轰”地窜入丹炉,炉身阵纹瞬间亮起金芒;李博士按下启动键,光谱仪的机械臂精准插入丹炉缝隙,光学探头开始扫描;赵药师扶着丹方,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给古老的咒语配现代的注释。
实验室里的空气逐渐发烫。
苏砚盯着投影屏上的波形,那是丹炉内灵脉流动的实时图谱,绿色曲线如游龙般上下翻涌。
他的手指悬在操作台上,每根神经都绷成了弦——这是两界第一次在丹炉里真正碰撞:太古的灵火在烧,末法的仪器在测;古法的丹方在指引,现代的算法在修正。
“温度超标0.3度!”李博士喊。
林若璃指尖微颤,灵火立刻弱了三分。
“阵纹共鸣频率偏移!”赵药师指着丹炉,“快补‘离’位的聚灵咒!”
苏砚的手在虚空中划出银色光痕,那是用末法灵能模拟的太古法诀。
时间在丹炉前凝固。
当投影屏上的波形终于稳定成完美的正弦曲线时,苏砚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林若璃轻微的喘息,李博士擦汗的响动,赵药师压低的惊叹。
“成了?”林若璃问。
“不,”苏砚盯着逐渐收拢的灵火,“是要成了。”
“轰——”
丹炉突然发出轰鸣,青铜盖被震得飞起三寸,九道蓝光破炉而出。
九枚丹药悬浮在半空,表面流转着银河般的灵辉,每一枚都能清晰看见内部缠绕的两界灵脉,像两条淡蓝与暗金的丝带,在丹体中跳着完美的圆舞曲。
赵药师的丹方“啪”地掉在地上。
他踉跄着上前,枯指几乎要碰到丹药,又猛地缩回,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神迹:“这……这比《九真丹录》里写的还要纯净!当年我师父穷尽毕生,最多只能炼出三枚半残丹……”
李博士的眼镜滑到鼻尖,他盯着光谱仪的数据分析,喉咙动了动:“灵能转化率97.3%,分子结构稳定度99.1%……这他妈是艺术,不是丹药。”
林若璃没说话。
她望着悬浮的丹药,眼尾那点被灵火映红的颜色更深了,像是有人往她清冷的底色里添了把温柔的火。
“胡闹!”
炸雷般的呵斥突然炸响。
实验室的木门被撞开,孙长老带着三个弟子冲进来,他腰间的长老玉牌撞在门框上,发出刺耳的脆响。
老人的白须被气浪掀得乱颤,手指几乎戳到苏砚鼻尖:“你们这是把祖宗的炼丹术当戏法耍!用铁疙瘩测火候?用灵能图谱看丹成?我天枢玄院立院三百年,何时容得下这种歪门邪道!”
他扬手就要去按光谱仪的关闭键,却被苏砚握住手腕。
少年的掌心还留着莲灯的余温,触感烫得惊人:“孙长老请看。”他另一只手轻挥,光谱仪的投影屏立刻切换成炼丹过程的回放——绿色波形从混乱到有序的每一步,都对应着林若璃调控灵火的力度,赵药师念诵的法诀,还有他自己补全的阵纹。
“传统炼丹靠‘感觉’,”苏砚的声音很轻,却像钉子般钉进空气里,“但您看,我们能精确到灵脉波动的每一个频率。这不是亵渎,是让老祖宗的丹道,能看得更清,走得更远。”
孙长老的手悬在半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他盯着投影屏上的波形,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却不是因为生气——九枚丹药的灵辉不知何时漫到他跟前,他闻到了记忆里最纯粹的丹香,像极了年轻时第一次炼出九品丹时,师父拍着他肩膀说“好小子”的味道。
实验室外突然传来骚动。
守山弟子的喊声穿透晨雾,带着几分急切:“院长召见!”
苏砚转头望向门口,山风卷着松涛灌进来,吹得他额前碎发乱飞。
他伸手接住一枚丹药,淡蓝灵辉在掌心流转,像接住了半片星空。
林若璃走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掌中的丹药,又迅速收回,却在他手背上留下一点温热的触感。
孙长老的咳嗽声还在继续。
赵药师蹲在地上捡丹方,嘴里还在念叨“神迹”;李博士已经凑到光谱仪前,开始疯狂记录数据。
实验室外的骚动越来越近,脚步声、说话声、甚至能听见有人低声说“长老堂全到了”。
苏砚望着掌心的丹药,突然笑了。
他想起李无尘消散前的那句话,想起父亲刻在碎片上的字,想起此刻两界的灵脉正在这枚丹药里共舞——原来所谓“新的修真文明”,从来不是凭空捏造,而是让古老的火种,在更明亮的地方,烧得更旺。
“走吗?”林若璃问。
苏砚把丹药收进玉瓶,系在腰间。
玉瓶碰撞的轻响里,他听见自己说:“走。”
山路上的脚步声更近了。
晨雾正在消散,露出天枢玄院最高处的院长殿,飞檐上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响,像在催促什么,又像在等待什么。
苏砚摸了摸腰间的玉瓶,那里装着九枚“灵脉共振丹”,也装着他和这个时代,对未来的第一声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