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掌心的莲灯碎片烫得几乎要穿透皮肉,那枚刻着“砚”字的凹痕正随着他剧烈的心跳一下下凿进血肉。
李无尘的话像淬了毒的针,正顺着他的灵海往深处钻——“你父亲背叛了我们”“他是对的”,还有那行突然浮现的“小砚,若见此碑,速离云城”,原来当年碎星巷破屋梁上那方染血的残碑,竟是恩师亲手埋下的警示。
“苏砚!”林若璃的手劲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手腕,她染血的衣袖擦过他手背,带着焦糊的药香。
少女的指尖沾着未干的血,那是方才替仙尊长老挡下暗墟傀儡时留下的——他记得她最厌血污,此刻却连擦都顾不上。
“共鸣柱闭合倒计时!”机械统帅的声音从通讯器里炸开,全息屏重新亮起时,他的脸被蓝光割裂成两半,焦黑的指尖在操控台上翻飞,“灵能转化率突破90%,再晚三息,两界裂隙就要彻底融合!”
仙尊长老跪在五步外,玄色法袍浸透暗红,他原本束得整整齐齐的白发散了半缕,沾着血黏在额角。
但那双眼睛仍亮得惊人,掌心浮着团幽蓝的雷光,正是太古仙域失传的“万劫雷引”:“小友!那老匹夫用你苏家血脉做引,莲灯碎片是唯一能破局的钥匙!”
苏砚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李无尘蹲在碎星巷的烂泥里,替他捡起被小霸王抢去的半块烤红薯。
老院长的青衫沾着泥点,却笑得像捡了宝贝:“小砚可知,这世间最锋利的剑,从来不是砍在仇人脖子上的?是砍断自己心里的枷。”
此刻那道枷正在他灵海里咔咔作响。
他望着掌心的碎片,“小砚,速离云城”的字迹在碎片表面流转,像父亲临终前沾血的手,正隔着时空按在他心口。
原来当年灭门夜,父亲不是贪生怕死,而是……
“若璃。”他突然转头,林若璃眼底的焦急撞进他视线里。
少女的焚炎剑还在嗡鸣,剑刃上跳动的火焰映得她眼尾发红,“你说过,天枢玄院的丹方里,有逆转灵能的法子?”
林若璃瞳孔微缩,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松开他胳膊,指尖掐出一道法诀,腕间的青玉串珠“咔”地裂开一颗——那是她师父临终前赠的“焚心珠”。
“逆灵阵!”她低喝一声,焚炎剑突然没入地面,剑身腾起的赤焰在地上画出扭曲的符纹,“机械统帅!干扰机频率调至384!”
机械统帅的手指顿了顿,全息屏上的数据疯狂跳动,他突然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嵌入的机械芯片:“要烧了这破玩意儿!”话音未落,芯片迸出刺目蓝光,干扰机的嗡鸣骤然拔高,像利刃刮过耳膜。
共鸣柱的幽蓝光芒开始扭曲,原本笔直的灵脉连接点渗出蛛网似的裂痕。
仙尊长老趁机将掌心的雷光拍向地面,空中炸响九声惊雷,每道雷都精准劈在共鸣柱基座的阵眼上。
“咔嚓——”最粗的那根青铜柱终于倾斜,砸在地上溅起火星。
“你们敢!”
黑雾突然从共鸣柱底部涌出,李无尘的身影被裹在其中,他半张脸还露着蠕动的黑色触须,另一半却恢复了记忆里的模样:青衫素履,眉目温和,像当年在云城仙修学院讲台上,指着星图说“小砚,这颗是文曲星”的老院长。
但他的声音变了,像有千万人在同时说话:“苏长卿护着莲灯碎片送死,你倒要学他?两界融合后,新的修真文明不需要你们这些旧时代的残党!”
苏砚感觉有冰凉的触感顺着脊椎爬上来——那是李无尘的灵识在侵入他识海。
但莲灯碎片突然发烫,他脑海里炸开父亲的声音:“小砚,若莲灯现世,记住,真仙不在天上,在人心。”
“够了。”他低喝一声,掌心的碎片突然浮起,悬浮在他与李无尘之间。
那些被黑雾覆盖的纹路逐一亮起,像星子落进碎玉里。
他望着李无尘眼中交替的疯狂与清明,突然笑了:“你说我父亲背叛,可他用命护住的,是不让莲灯成为第二个两界裂隙。你口口声声重启文明,却和当年灭我满门的杀手,用的是同一种黑鳞甲。”
李无尘的身体猛地一震,黑雾里的触须突然蜷缩,露出他真正的面容——左脸是腐烂的青灰色,右脸还残留着当年的温文。
“你……你怎么知道黑鳞甲?”
“因为我在碎星巷翻了十年垃圾。”苏砚的指尖轻轻抚过莲灯碎片,“暗墟组织的标记,刻在甲片内侧的‘墟’字,我在灭门夜的血里见过。”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冷下来,“你让我在碎星巷当苦力,以为我只会捡破烂?我捡的,是你们的罪证。”
林若璃的逆灵阵突然爆发出刺目红光,机械统帅的干扰机发出最后一声尖啸后彻底黑屏——但足够了,共鸣柱的灵能流动方向被彻底逆转,蓝色光团开始坍缩成漩涡。
李无尘突然发出一声嘶吼,他的胸膛裂开一道缝,涌出的不是血,而是漆黑的灵核。
“既然如此……”他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我就用这具身体,给两界融合当最后一把火!”
“苏砚!”仙尊长老的雷引已经耗尽,他撑着法剑站起来,“快!把莲灯碎片插进共鸣柱裂缝!”
苏砚没有犹豫。
他握着碎片冲向共鸣柱,风卷起他的衣摆,露出腰间挂着的碎星巷老匠头打的铜铃——那是他十二岁时李无尘送的,说“走夜路别怕,铃响就有光”。
此刻铜铃哑着,像在替他哀悼。
共鸣柱的裂缝就在眼前,幽蓝的灵能从缝里涌出,割得他手背生疼。
他深吸一口气,将莲灯碎片对准裂缝——
“小砚!”
李无尘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带着他记忆里的温软。
黑雾退去,他又成了那个会在他受罚时偷偷塞糖葫芦的老院长。
他望着苏砚,紫眸里的疯狂退得干干净净,只剩浑浊的清明:“你父亲……他说过,真正的大道,是让凡人也能触到天。也许……你才是对的。”
话音未落,苏砚的手已经送了出去。
莲灯碎片没入裂缝的瞬间,整个空间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共鸣柱开始坍缩,灵能乱流像无数把刀割向四周。
“快退!”机械统帅扑过来拽住林若璃,仙尊长老的法剑突然伸长,卷住苏砚的腰带往后拉。
苏砚在后退时回头,看见李无尘被裹在坍缩的光团中心。
他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只留下一句话,被灵能风暴撕成碎片:“替我……看看新的修真文明。”
“轰——”
共鸣柱轰然炸裂,气浪将众人掀飞。
苏砚撞在一块焦黑的岩石上,喉咙一甜,吐出半口血。
他望着漫天飞溅的灵能碎片,突然觉得轻松——压在胸口二十年的石头,终于碎了。
林若璃咳着爬过来,她的焚炎剑断成两截,发簪掉了,长发散在满是碎石的地上。
“你没事吧?”她伸手碰他的脸,指尖冰凉。
“没事。”苏砚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起来。
机械统帅坐在五步外,机械臂断了一截,正用另一只手扯领口的芯片;仙尊长老盘着腿调息,法袍上的血已经凝成深褐色。
风卷着硝烟吹过,苏砚突然低头看向掌心。
莲灯碎片不知何时回到了他手里,表面的纹路泛着淡蓝的光,在他掌心烙下一个和碎片一模一样的印记。
他望着远处逐渐消散的灵能风暴,想起李无尘最后那句话,想起父亲刻在碎片上的字,想起碎星巷老墙根下那碗永远热乎的豆腐脑。
“若璃。”他转头,看见少女鬓角沾着灰,却笑得像当年在炼丹房第一次炼出九品丹时那样明亮,“我想在天枢玄院后山搭个实验室。”他摊开手,碎片上的光映着他眼底的光,“一面摆太古阵纹的丹炉,一面装末法纪元的芯片。”
林若璃挑眉:“做什么?”
“试试把你炼的丹,和机械统帅的芯片,还有这莲灯的纹路——”他握紧碎片,掌心的印记开始发烫,“融成新的修真法。”
远处,机械统帅的通讯器突然响起,传来暗墟分部被端的消息;仙尊长老站起身,拍了拍法袍上的灰,说要回山门汇报;林若璃的焚炎剑突然发出轻鸣,断口处开始渗出淡金色的光——像有什么新的东西,正在裂缝里生长。
苏砚望着掌心的印记,又抬头望向两界交界处的天空。
那里还残留着灵能风暴的痕迹,像一幅未干的画。
他知道,更大的秘密还在云后,但此刻他突然想笑——因为他终于明白,父亲用命护住的,不是莲灯,而是“人”。
而人,永远有资格,亲手画出新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