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在李无尘指尖翻涌如墨,他抬手时腕骨微微发颤,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勾住面罩边缘。
金属扣“咔嗒”一声弹开的瞬间,苏砚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张熟悉的面容正从阴影里浮出来,眼角的泪痣还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只是原本温润的眉眼此刻像淬了冰,左脸爬着蛛网似的暗纹,泛着诡异的青灰。
“老师……”苏砚喉结滚动,攥着焚炎剑的手青筋暴起。
三年前他跪在云城仙修学院的梧桐树下,看着这个总爱摸他头顶说“小砚的灵根是百年一遇”的男人,在苏家灭门夜头也不回地跨出校门。
那时他以为恩师只是厌恶他这个贫民窟出身的穷学生,却没想到今日会在战场对峙。
“你还记得我教你第一道御剑诀时的样子吗?”李无尘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板,他抬起手,指尖虚虚点向苏砚腰间的储物袋,“那时你摔了十七次,最后抱着剑坐在青石板上哭,说‘老师我是不是太笨了’。”
苏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记忆潮水般涌来:春末的风裹着梧桐絮,李无尘蹲下来与他平视,用袖口擦他脸上的泥,说“哭什么,御剑诀的要诀是‘心比剑稳’——你看,你现在心跳比战鼓还急”。
那时恩师的掌心还带着檀香,不像此刻,黑雾正顺着他的指缝渗出,在地面腐蚀出焦黑的痕迹。
“可你知道,你父亲做了什么吗?”李无尘突然逼近两步,紫眸里混沌与清明翻涌如沸。
“苏砚!”林若璃旋身挡在他面前,焚炎剑的火纹在她袖口跃动,指尖凝结的火焰咒印烧得空气噼啪作响。
她素白的裙角沾着血渍,发簪歪在耳侧,却仍挺直脊背,“别听他胡诌。暗墟的人最擅长用往事当刀,戳进人心最软的地方。”
苏砚的视线越过林若璃的肩。
机械统帅的干扰机正冒出刺鼻的焦糊味,他焦黑的指尖在全息屏上翻飞,突然顿住——屏幕上跳动的灵能图谱里,共鸣柱核心处嵌着块幽蓝碎片,和苏砚储物袋里的半块莲灯纹路严丝合缝。
“这东西……”机械统帅的声音发涩,“九宝莲灯的核心残片怎么会在他手里?”
“苏小友!”仙尊长老的万劫神钟又裂开一道纹路,老人咳着血,震碎扑上来的三只机关傀儡,“再不动手,两界裂隙就要把云城吞了!”他的法袍被剑气割得破破烂烂,腰间的玉佩碎成三半,却仍举着浮尘指向共鸣柱,“灵脉转化仪式最多撑半柱香!”
战场的喧嚣突然变得遥远。
苏砚望着李无尘掌心浮现的莲灯残片——和他储物袋里的那半块不同,这一块流转着星辉般的光,分明是更核心的部件。
李无尘的声音像冰锥扎进他耳膜:“你父亲苏长卿,曾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我们一起研究九宝莲灯,想让末法纪元的修士重新触到灵脉。可他……”他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他背叛了我们!他说莲灯的力量会撕裂两界,说重启修真文明是饮鸩止渴,竟把真正的九宝莲灯封印在了虚空里!”
苏砚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总在深夜跪在祠堂,对着块裹着红布的碎片喃喃自语;想起灭门夜,父亲把他推进地窖时说“快跑,千万别信任何人”;想起李无尘当年离开学院前,曾在他的课本里夹过张纸条:“小砚,你天生适合修真,莫要辜负这灵根。”
“为了重启修真文明,我只能清除一切阻碍。”李无尘的指尖划过莲灯残片,黑雾顺着残片纹路蔓延,“包括你们苏家——包括他最疼爱的儿子。”
“住口!”林若璃的火焰咒印轰然炸裂,赤红火舌卷向李无尘面门。
李无尘却不躲不闪,任由火焰烧穿他半张脸——被烧穿的部位露出底下蠕动的黑色触须,他的声音却更清晰了,“你以为灭门夜那些杀手是哪里来的?你以为我为什么放任你在碎星巷当苦力?我在等,等莲灯碎片重新聚齐,等你这个苏长卿的种自己把钥匙送上门!”
苏砚感觉有把刀在搅他的心脏。
他摸向储物袋里的莲灯碎片,恩师当年刻的“砚”字还硌着他的掌心。
碎片上突然泛起温热,那行“小砚,若见此碑,速离云城”的字迹在他脑海里清晰浮现——原来恩师早知道会有今天?
原来父亲的背叛里,藏着更深的秘密?
“苏砚!”仙尊长老的神钟终于崩碎,他踉跄着栽倒,喷出的血在地上绽开暗红的花,“共鸣柱……要闭合了!”
机械统帅的干扰机发出刺耳鸣叫,全息屏“滋啦”一声黑屏。
林若璃的焚炎剑被她握得发烫,剑柄在她掌心烙出红印。
李无尘的黑雾开始凝结成传送阵的纹路,他望着苏砚,紫眸里的清明突然占了上风:“小砚,你父亲……他是对的。”
话音未落,黑雾裹着他的身影骤然消散。
苏砚猛地冲过去,只抓住一把即将消散的黑雾,指缝里渗出黑血,灼得皮肤生疼。
“苏砚!”林若璃拽住他的胳膊,“走!去断仪式!”
苏砚低头看向掌心。
储物袋里的莲灯碎片在发烫,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那股热度。
李无尘的话像重锤敲在他心上:“你父亲背叛了我们”“为了重启修真文明,我只能清除阻碍”“他是对的”。
灵脉共鸣柱的幽蓝光芒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望着林若璃染血的衣袖,望着机械统帅焦黑的指尖,望着仙尊长老染血的法袍,最终将莲灯碎片攥得更紧。
碎片上的“砚”字硌着他的掌心,疼得他眼眶发酸——这一次,他要亲手撕开所有谎言,不管真相有多锋利。
战场的风卷起几片梧桐絮。
苏砚深吸一口气,焚炎剑在他手中嗡鸣。
他望着共鸣柱扭曲的光团,脑海里不断回响着李无尘最后的那句话:“他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