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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释然

    倒在魏征怀里哭了一场,心里好受了许多。

    哭完之后,李承乾困急了,打算留在魏征府上睡下,不成想又有客人造访。

    李世民来了,宫门下钥,太子出宫,戍守的官员不敢拦,也不敢不上报。

    魏征脑壳疼,皇帝本来就小心眼儿,太子心里有委屈,找他不找皇帝。

    “玄成,今夜麻烦你了,你早些休息,朕带太子回去。”

    皇帝亲自来接他,由不得他不走,李承乾跟着上了马车,一路上无话,不多时,就靠在马车一侧睡了过去。

    车驾快到东宫时,李承乾是被噩梦吓醒的,下车时仍是昏沉状态,险些又磕了下去,好在李世民眼疾手快。

    “还好我是接住了,不然的话,明天大臣们又要说,太子是储君,不要动不动就责打。”

    李承乾谢过皇帝,兀自回到显德殿,呆呆的坐着,因武功苏氏之故,又有李厥出生的宴上皇帝挑起房魏之争。

    他对李厥有迁怒,史料对李厥也只是只言片语,他在查阅史料的时候也下意识忽略,竟以为李厥是善终。

    “刚才怎么了,看你神情恍惚,似乎受了巨大的打击。”

    李承乾揉揉眉心,到今日方知,原来哪怕他被除了宗籍,他这一脉的孩子再也没有继承权,他的李厥都没逃过武后的残杀。李厥不是善终,李厥是被武则天杀害的。

    “一千多年的轮回,你的心应该变成石头才是。你还有感情,真是让我不得其解。”

    “我登顶过一二品大员,做过奴隶,甚至菜人,做过隐士,也做过土匪,做过女子……或许是经历了太多,到后来我渐渐麻木。我的心有那么一段时间变过石头,可没持续太久,又变回来了。”

    李世民道:“这还是你第一次,同为父讲起你的过往。武氏之祸,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对你做的那些事情,你也不至于被逼得谋反。没有雉奴上位,哪里有武氏什么事情。”

    “我看过一本书《生死疲劳》,一个被冤杀的灵魂,带着记忆轮回变成驴、牛、猪、狗、猴……”

    见李承乾没有再说,李世民追问:“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承乾道:“那冤魂在地府受尽酷刑都未曾认罪低头,却在轮回的磋磨之中,磨去了锐气,散掉了怨气。可见这人间,远比地府刀山油锅的酷刑还要可怕。”

    李世民细细观察着李承乾的面部表情,竟是一股如释重负神色。

    “初读《生死疲劳》时,我只觉得悲凉,一个被冤屈得到灵魂,在六道轮回之中受尽无尽的折磨,结局还要问他心中是否有仇恨?

    笑话,一个冤魂,冤屈没有得到平反,还要被迫承认自己该死,他怎会没有仇恨?不过是麻木了,知道即便恨,在强权之下也无能为力,只能继续在六道轮回之中被羞辱践踏,所以选择了淡忘仇恨,对现实妥协。

    小说开篇有一句话:‘西门闹,你还闹吗?’我觉得应该说:‘西门闹,你闹了也没用’。”

    听到这里,李世民却是松了口气,李承乾也终于选择,对现实妥协了。

    “父亲,我困了,想歇下了。”

    李承乾起身往内殿去,李世民突然插了一句:“承乾,魏征知道你的过往吗?”

    “知道,他知道我的过往,可他说了这样一句话:殿下很好,不知臣的殿下可好?”

    李承乾突然回头,察觉到了皇帝的杀意,他的双眸也随之射出一缕寒光。

    “父亲,魏征于我而言是不一样,贞观五年李纲去世之后,一直到贞观十三年房玄龄接任太子少师,长达八年的时间里,我没有太子少师。

    贞观十年之前,不少言官弹劾我荒废学业,可是父亲,我连一个正经的师傅都没有,谈何荒废学业一说?

    你在厥儿出生赐宴之上说:贞观之前,你的成就靠房玄龄,贞观之后靠的都是魏征。

    你是皇帝,见惯了阴谋手段,难道不知道这回挑起魏征和房玄龄之间的恩怨?

    你什么都知道,可你什么都做了,彼时房玄龄还是我的太子詹士,你是故意恶心他,下房玄龄的面子,踩我这个太子。

    你的手段奏效了,第二年的拜师宴,房玄龄直接在拜师宴当日不来了。

    后面的事情,不用我多加赘述,满朝文武都知道我这个太子要被废黜,只有魏征一直护着我。

    于志宁、孔颖达等人,奏疏一道接着一道,骂的难听至极,魏征从未骂过我,他或许知道我内心的苦楚,所以选择了上疏维护我,他高估了自己,他以为他的奏疏会让你回心转意,他觉得你回心转意,我就会变成曾经那个好学上进的太子。

    魏征不是完人,你可以说他卖直,沽名钓誉,可魏征于我而言是不一样的。父亲,如果你伤害了魏征,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来。

    我这一生,出生起被祖父当做棋子,垂髫之年被父母当做棋子,一生身不由己。我所拥有的东西不多,能够失去的也没有多少。”

    望着李承乾离开的背影,李世民胸口传来阵阵闷疼,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悲凉。

    这一觉睡得不安稳,有些模糊的记忆,他以旁观者的身份,一一看过,几次惊醒,睡过去之后,又接着方才梦到之处继续。

    一直到天色破晓,李承乾从梦中醒来,宫人进来通报,李觉过来了。

    李承乾从榻上起身,亲自迎了出去。

    李觉才两岁,肉乎乎的,看着十分讨喜。

    李觉和李厥,长的一模一样,或许有些事情是注定的,比如说李象、李厥注定要投身到他膝下。哪怕受精卵结合的时间不一样,却会是同一个灵魂。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么一大早不好好睡觉,怎么过来了?”

    李觉搂着父亲脖子,说话还不怎么清晰。

    “想阿耶,好想,好想。”

    李承乾揉了揉儿子发顶,李家大郎下场都不怎么好,皇帝防他比防贼更甚,跟皇帝对掏没一丝胜算,他如今也是有一日算一日。

    这被他亏欠了一世的孩子,他的荣光未能享受半分,却因为他敏感的身份,招来杀身之祸。

    李承乾抱着李觉到自己寝殿,将小孩儿放在榻上。

    “还早的很,再睡一会儿。等到天明,阿耶带你出去玩儿。”

    李觉拉着被子,遮住半张小脸,问道:“阿耶陪我睡吗?”

    李承乾点头,也躺了下去,将小孩儿揽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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