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忘记带红包了?”陆弃娘还以为是萧晏去而复返。
可是等她拉开门,看清楚面前来人时,顿时愣住。
面前的妇人,四十五六岁模样,保养得宜,发髻梳得油光水滑,插着银梳篦,额间赤金嵌绿松石抹额,面容严肃。
她身上墨绿色杭绸褙子裁得极紧,掐出两道刀刃般平整的肩线,银鼠皮镶边仿佛泛着冷光,玄色缠金丝马面裙褶裥如刀裁。
这人让陆弃娘想起了周府那些有资历,倚老卖老的嬷嬷们。
“她就是规矩”那种压迫感,扑面而来。
不过陆弃娘现在不怕了。
因为现在站在她的地上,顶着她的屋檐,她什么都不怕。
“你是谁?来我家做什么?”
看清楚来人面色不善,陆弃娘也没有给她好脸色,更没有请她进门,自己挡在门口。
这时候觉得,多长点肉,膀大腰圆也不见得是坏事。
这气势足啊!
“我是萧晏的生母。”白姨娘自报家门。
生母?
陆弃娘道,“也就是说,你是那个白姨娘了?”
“是我。”白姨娘的目光像刀片一样,把陆弃娘从发梢看到脚底。
陆弃娘也在歪头打量着她。
看着挺像个人,怎么就不干人事呢?
“萧晏出门了,你要是找他的话,下次再来。”陆弃娘态度疏离,眼神中的不耐烦也不加掩饰。
“你就是陆弃娘?”白姨娘倨傲地道。
“哎呦,还知道我呢!是,我就是陆弃娘,怎么,要来指点我?”
“你这般粗俗无礼——”
“哎呦。”陆弃娘笑了,“我今日才真明白了,什么叫给你三分颜色,你就敢开染坊。你是我什么人啊,生我了还是养我了,大过年的上门对我指指点点?什么玩意儿!赶紧滚,晚了我就拿扫帚撵人了,到时候别碰瓷。”
“我说了,”白姨娘眉头记混拧成了川字,“我是萧晏的生母。”
“我叫萧晏吗?”陆弃娘丝毫不惯她毛病,“你想逞威风,找你儿子去,跟我吆五喝六的做什么?哦,你儿子刚出门,你该不会是心虚,没脸见他,所以特意踩点,等他走了来拿捏我吧。”
“呵呵,踢到我你算是踢到铁板了。”
“娘,谁啊?”二丫声音越来越近,“你和谁吵架呢?”
这事不得她来吗?
她娘吵赢了就算了,倘若吵输了,她都跟着憋屈。
“你爹的娘,”陆弃娘道,“就是不知道真的假的。但是不是公主嫡母,是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姨娘。”
“哦。我当是公主大驾光临了,”二丫的嘴就像刀片一样锋利,“还寻思着,咱们也没招待过贵人。好在和云庭熟,可以去问问他,公主都有哪些讲究。”
扯虎皮拉大旗,这种事二丫太擅长了。
她话锋一转,又道,“既然来的是上不了台面的玩意,您和她啰嗦什么?大过年的,晦气东西,也不知道自己躲一躲,出来惹人嫌。”
白姨娘在侯府也是极有体面的。
侯爷和公主之下就是他了。
侯府的其他小主子们,对她都客气有加。
她何曾受过这样的谩骂?
所以白姨娘当即气得脸色铁青,怒道:“果然是什么样的娘,教出什么样的女儿。牙尖嘴利,粗俗无礼。”
“不好意思,”陆弃娘道,“我确实就是这样教我女儿的。遇到疯狗,一定要痛打,否则下次遇到,还要听她啰嗦。”
“还有就是,”陆弃娘也学会了皮笑肉不笑的那劲儿,“我教女儿不行,可是我女儿和我贴心。你教儿子行,你儿子和你离心,提都懒得提起你。”
要是公主来了,陆弃娘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但是白姨娘?
她一无品级二无身份,连亲生儿子都不好好对待的糊涂东西,怕她做甚!
“放肆!”白姨娘勃然色变,“我是萧晏的生母,我可以让他休了你这个口无遮拦的毒妇。”
“你说错了,我不是毒妇。”陆弃娘道,“我要真是毒妇的话,这会儿就赶紧弄点药把你毒哑巴。”
“就是,大过年的上门喷粪,晦气东西。”二丫附和道。
“我可以让萧晏休了你!”
“赶紧的。”陆弃娘翻了个白眼道,“你赶紧去说。没尽过当娘的责任,摆出当年娘的架子了,你脸皮怎么比城墙还厚?从前我还想着,你是给人做下人的,或许有什么苦衷,不敢得罪主子——”
性格懦弱固然招人烦,但是罪不至死。
可是白姨娘这般,对上唯唯诺诺,对下重拳出击。
对别人的孩子和风细雨,对自己的孩子不假辞色。
“结果闻名不如见面,见了你我算是知道了。你真是——又蠢又坏。来来来,”陆弃娘道,“我问问你,萧晏和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他是你仇人的儿子?”
“就算萧晏要被砍头,别人怕被认成同党,不敢出面,都正常。但是你是他亲娘,你出面,谁都不会为难你。哪个当娘的,不心疼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结果你呢!”
“五两银子,萧晏的身价就五两银子!你今天身上穿戴的,可以赎回十个萧晏也不止。你不管,你任由他冰天雪地,当街示众半个月。你现在哪儿来的脸,说自己是他亲生母亲。”
“猪还知道护崽呢,你不知道!你猪狗不如都!我要是你,臊得早就撞墙了。”
“哦,你没找萧晏,你心里有数呢!所以你挑了萧晏出门的时间,来捏我这个软柿子。来来来,你说说,你跟我摆这么大的谱,想要干什么?”
陆弃娘伸手拽她,差点把白姨娘拽个跟头。
二丫给陆弃娘竖起了大拇指,“娘,姜是老的辣。”
她还怕她娘吃亏呢!
结果她娘不喷则已,喷就能把人喷个半身不遂。
“放肆!松手!你这个下贱坯子!”白姨娘脸色大变,根本维持不住之前高傲的形象,倒像狗急跳墙一般。
“下贱坯子?你说你自己?”陆弃娘用小手指挖挖耳朵,“什么时候,一个奴籍的人,能指责我们这些正经良民下贱了?”
“呸!”她啐了一口,“给贵人当狗,就觉得自己也是贵人了?你就是戴上金项圈,你也还是一条狗。但凡是个人,都干不出这种事来!嫌弃萧晏刑克?他怎么不把你这个老不死的克死,让你大过年的上门寻晦气。”
萧晏隐在巷子中,眼神是冰冷的,但嘴角却已经放心地勾起。
还好,弃娘没有和稀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