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本就郎情妾意、各自心许,随着一层窗户纸被捅破,心中的顾虑也得到消除,一时间都是爱意翻涌,恨不能立即便私定终身。
但眼下才知是傍晚时分,水榭外还有着许多故作视听不见的王邸奴婢,尽管心中诸多不舍,县主还是强忍着羞意离开张岱的胸膛,却见张岱衣襟被她泪水浸得更湿了。
所幸她今日心思杂乱,也无心妆造,俏脸上粉黛未施,否则只怕都要涂染在张岱襟前。即便如此,这衣服眼见着也是穿不得了。
“六郎、我还是称世兄更顺口,世兄请随家奴入室换一身我兄新袍,也让我暂且回房稍稍修饰仪容。这副模样,实在是羞于见人。”
少女有些羞赧的低头说道,方才心中各种情绪翻涌,让她情难自控,已是罕有的失态。
张岱见她又恢复一本正经的姿态,抬手牵住柔荑、指尖在其掌心中轻轻摩挲,口中轻声笑语道:“我觉得还是要约定一个情话暗语,才能让人知晓几时可以失礼。”
“几时都不可以……”
县主只觉得掌心发痒,向后一抽却没有抽回,她抬眼嗔望着张岱,轻声哼道:“世兄与别家女子相处时,也是这样善于调情?”
这话直将张岱心中旖念驱走了大半,他讪讪一笑,有些尴尬的说道:“别处只是逢场作戏,于今才是心意纯真。日前玉真仙媛观中所言神魂俱遭攫取,所言非需,幸在阿瑜如今情归于我,才让我心神复原,从此后修身养性,绝不再放浪形骸!”
“哪个又要管你在外的交际,但有的话也要先一步说清。世兄既然要让我管家,这一方天地的人员出入便需来问我的主意,从今日便要开始!”
县主讲到这话时神采飞扬,自有几分当家女主人的霸气,更没有刚刚那种自言不争不妒的隐忍娇弱,她的手指反握住张岱手掌,口中又轻声说道:“我爱世兄,也爱自己,唯我觉得世兄爱我重我,才能由得失礼。”
张岱闻听此言,心中又是大生感触,连忙点头说道:“娘子所言,我铭记心底,绝不违背。来日便将家中人事计簿整理送来此处检阅,如此这般,可否稍稍失礼?”
“我不……”
县主闻听此言,方待要开口解释几句,红唇已被张岱俯身啜上,略一失神,便也不由得生涩回应起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行出水榭后各往不同房间行去。张岱这里,引路的仆人都变得加倍殷勤,言行全都小心翼翼,唯恐无意间有所冒犯。
张岱的身材比河东王要更高瘦一些,但差别也不是很大,穿上河东王的衣服倒也比较合身。而在来到河东王的衣帽间后,他对这些宗室亲王之豪富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整整一排五间大房,全都放着河东王一人的衣帽袜履腰带饰物等等。单单各种材质、各种样式的金玉犀带便有数百条之多,每一条若是放在市场中销售,起码也要数百上千贯一条!
张岱如今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富豪,几万贯钱说拿出来就拿出来。可当看到岐王家各种财货储备,越发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穷小子啊!
岐王作为圣人的弟弟,虽然在政治上倍受提防而乏甚作为,但生活享受上那是没得说。这一点早在数年前张岱便有领教,而长安王邸中的财富积累较之洛阳只多不少!
当然这一份富贵也不是凭空得来的,当年岐王那也是出生入死的跟着圣人一起搞革命。被消灭的安乐公主、太平公主等也都是宠冠一时的顶级皇室成员,各自都家财丰厚、乃至富可敌国。
圣人既不能大位与共,便也将这些缴获的财富相当一部分都赏赐给了出力不少的岐王、薛王等人,再加上其他各种赏赐以及王邸自身的经营,多年累积起来自是豪富惊人。而且岐王家的财富又是高度集中,并没有分流出去,那就更加可观了。
张岱在房间里挑选了一套相对朴实的团花纹锦的蜀锦袍服,换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虽然新袍更加华丽,但是旧袍上的湿香泪痕却让他更加的回味绵长,不舍得随意丢弃,便又要来了一个衣箱将旧袍装进去,准备稍后带回家珍藏起来。
他这里刚刚走出房间,便听到王邸前庭传来一阵嘈杂的人马喧哗,显然是河东王回家了。于是张岱便也往前庭走去,他来人家做客,总不能跟主人招呼都不打一声。
“张岱,你几时来家?我正要着人去请你来呢!”
河东王凡所出入,身旁总是少不了前呼后拥,当见到张岱从内行出,先是一脸诧异,但很快便又一脸兴奋的凑上来,拖着他的胳膊笑语道:“你不声不响做得好大事迹!听说你豪使巨资,直将三曲那些有名伎家全都买下了?”
张岱听到这话,脸上不由得泛起苦笑,这事儿你问你妹啊!
河东王自是不知真正的买主另有其人、而且花的还是他家的钱,这会儿见张岱只是微笑不语,当即便心生不悦起来:“怎么,难道是怕我等沾顾你的交情、扰乱你的营生?你做得,旁人却说不得?
今我与你还只是戏言,还没深究你的过错!那日芙蓉园后你久不来见,是存的什么心肠?取次花丛懒回顾,哼,今你将人花园花圃都给买下,是欺我不敢教训你!”
他语气变得不善起来,周遭那些从人仆僮们望向张岱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更有人指着张岱怒声道:“张某自恃几分薄才得大王赏识,竟敢如此倨傲!速向大王作拜请罪,否则某等岂能饶你!”
这人语气凶狠,但周围人却应者寥寥,心中自觉有异,忙不迭左右张望,旋即便见有两名手持麈尾的道装婢女站在永巷外,心中自是一慌,忙不迭垂下头去,不敢再大声喧闹。
“你等且先散去,明早再来邸前听命!”
河东王看到这一幕后,脸上也是一慌,摆手屏退众人,却抬手抓住张岱的衣袖,不许他走开。
前庭众人很快作鸟兽散,这时候云阳县主才从永巷内行出,她没有再着道装,而是换了一身色彩艳丽的石榴裙,整个人瞧着较以往更娇俏活泼了一些。
“方才狂言叫嚣者是谁?不许他再入我家门!”
县主走到近前来,望着河东王皱眉说道。
“那可不成!此徒是城南训鸡名家,贾昌等五坊小儿都要……这、好罢,我只在外同他往来,不再把人带回家里,你满意了?”
河东王闻言后自是有些不悦,但见县主眉头皱得更深,才又有些沮丧的低头说道。
“我满意什么,阿兄难道不知?此徒知张世兄与我家是何情义,他就敢擅自代主人恶语结怨!阿兄在外恶名,半由这些刁蛮恶徒招至。若使此类绝迹门前,阿兄虽不好学,亦有贤声。”
县主见兄长还有几分不服气,便又低声说道:“汝阳王等也不过只是声色之徒,他们又有何事可称?不过豢养了一群鹦禽喉舌,为其吹嘘炫耀,才大有令誉。阿兄你但凡三分用心,何至于声名狼藉?”
“我要那好声誉做什么?难道真诚不伪不是美德?他们群徒私下里的龌龊,我知道的可太多了,更是不屑效此!”
河东王先是有些不耐烦的摆手说道,旋即又把张岱往身前推,同时又说道:“有好名声就是好人?这张岱是你眼中的好人罢,可你知他日前做了什么?他三曲淫乐且不只,竟还买下数家伎馆,将那些伎女尽其一人享受,我总没有这么荒唐……”
“那是我买下的!”
云阳县主闻听此言,脸色不免微微一红,但听河东王误会张岱,她还是开口说道:“是我买下准备赠于世兄,却遭到了拒绝,心里正自懊悔呢。”
“你、你买的,要送、送他,为什么?”
河东王听到这里后,顿时一头雾水,看看自家妹子,又看看张岱,尽管脑海中已经是思绪飞转,却仍理解不了这是什么情况。
“是我日前唐突,赋诗寄情,却没想到阿瑜、县主她心有忧困。县主觉得大王身为兄长,至今都还未择良配,她不应自觉适意便离家而走,所以相赠此礼婉拒情意。”
张岱担心河东王内存不足转爆了,于是便在一旁开口解释道。
“这、我,我婚配与否,干你何事!蠢妹子,你自爱谁,自去觅谁,偌大王邸,少了一人难道就维持不住了?”
河东王听到这话后自是一愣,但很快便没好气的说道,说完这话便转身迈步往堂内走去。
但在走出几步后,他却又蓦地转回头来,怒视着县主忿声道:“凭什么觉得我要害你姻缘!我至亲妹子得遇良缘,我比谁都高兴,更不需你操甚闲心!
难道女子离家就要断亲了、不来往了?我家院舍多多,住得下你,住得下张岱!莫说你两,便是生下三五十儿女,我也能帮你们养得起!
张岱又有什么了不起?来日我诸妹子长成出嫁,我自有满车满船的金银珠宝填满妆奁,不信天下好男儿不动心!谁的缘分我也不会搅闹,还要给她们寻觅天下第一流的人家!谁来悦我,乞丐也能成巨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