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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5 君生妾生,生死相守

    人的情绪一旦失控,短时间内就很难再收拾起来,至于什么时候能够恢复平静,那就要看这一股情绪压抑了有多久。

    县主站在水榭中怮哭不止,水榭外奴仆们想要入前安抚,却又都不敢靠近。

    张岱绕过书案,举起手来想要为县主擦拭泪水,却又觉得有些唐突而停在半途。

    怮哭中的云阳县主泪眼一瞥,两手捧住张岱手掌覆于自己脸颊,口中则哽咽道:“可、可以失礼……”

    张岱闻听此言,直将县主那轻颤的娇躯环于怀内,又有些做贼心虚的下意识环顾左右,见到左近无人靠近骚扰,才又低下头来向着偎在自己怀内的县主轻声道:“哭吧,哭够了可以好好说话。”

    云阳县主听到这话,不免越发的哭声大作,娇躯更是偎得张岱更紧,只两手有些无处摆放,先是收于胸前,后又抚在张岱腰际,便又环抱其肩肋用力的抓挠起来,疼得张岱龇牙咧嘴,但要维持着这相立而拥的姿势,也就只能硬挺着。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云阳县主才哭声渐止,有些羞怯的离开了张岱的怀抱。而张岱也保持着这环拥的姿势肩背麻木,一时间甚至连胳膊都僵硬的放不下来。

    大哭一场后,云阳县主心情平复许多,当她再抬眼望去,却见张岱前襟俱湿,顿时俏脸羞红,小声说道:“这都是我流泪浸湿?世兄怎不推开我?”

    “若那样做,我真是禽兽不如了!”

    张岱闻言后便微笑说道,一边活动着肩关节一边缓缓放下手臂,心里还在回味着刚才满怀温软的感觉。

    云阳县主自是领会不到这个梗,闻听此言后只是美眸泛亮,她低头整理一下散落的鬓发,然后才又垂首道:“今日失态了,多谢世兄体谅我这片刻的放纵。世兄问情于我,我本应当诚心以应,却因私心犹豫,推脱至今,想来也让世兄颇感焦灼,实在抱歉!”

    “终身大事,自然不能轻率决定。但只要结果是好的,我也甘于等待。我虽然不知县主何事顾虑,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所谓伊人,誓不能舍!”

    张岱闻言后又开口说道,两眼直视着县主的眼睛,表达自己的决心。

    县主闻听此言,眸中又泛起一阵涟漪,她低头指了指身上的道装,才又涩声说道:“早年为先父祈福,捐身入道、弃绝红尘,此事世兄亦知……”

    “玉真仙媛道骨天生,犹且不弃人间情缘,诸子玉成,令人称羡,县主又为何不可?”

    张岱听到这话后,当即便又回答道。唐代宗室女入道者不乏,但也并没有因此便不再与俗世往来,玉真公主常年奉道,但也不妨碍她嫁人生子,儿子都快打酱油了,可谓是不负三清不负卿。

    “仙媛她是心生宿慧、自愿入道,而我却是为父祈福,本就有求于尊上,心意并不纯真,如今时过境迁,却又贪恋情爱、眷顾红尘,是谓欺道不孝之徒!即便世兄怜我不嫌,恐怕也要人间、道门两不相容。”

    县主讲到这里,眼眶又微微泛红,望着张岱轻声说道:“我自知没有什么贤惠的妇德能让世兄痴恋不舍,世兄所爱此身皮相而已。所以我访得京中娇美女子赠于世兄,代我来侍奉起居、温存厮守。

    世兄若有情思欲诉,我自于此等候,无论今时还是以后,世兄俱有访我之处,也不必定要结为夫妻。世兄自可寻访名门贤姝做当家大妇,我不争不妒,世兄安好,我便心安。”

    张岱听到县主这一番话虽有脉脉温情、但却又有一股自暴自弃颓丧,当即便又皱眉道:“县主捐身入道,欲为惠文祈福延寿。而今先王羽化数年,已知天命有定、不容更改。县主仍作弃世之态,祈求不止,却塞旁人祈告之声,难道不怕道尊厌烦,折耗先王冥福?”

    “这、世兄这是狡辩!”

    县主听到这答案后顿时面露愕然,旋即便嗔言道:“此言只许说于我,不要言于旁人,免惹狂名。”

    “即便我不说,事实俱在,天意难违,县主即便仍然奉道不改,也不可称为孝行。是痴行,是愚孝,是不顾先王冥福……”

    为了打消县主这种想法,张岱仍是不依不饶的批评道。

    “够了!就算我脱离道门,难道就能嫁人了事?”

    县主有些羞恼,一脸薄怒的瞪着张岱说道:“我家事如何,世兄难道不知?我兄不是能够治家顾人守业者,他自己都还不能成家,家里还有数名幼妹须得照顾,我能舍弃他们,独去寻觅良人!

    言及及此,我也不妨细说,我之所以诸多礼待世兄,不只是因自己一腔情爱,更是贪图你的才志和燕公势力,期望能傍住势望名门,来年遭遇困难可以求助!

    张世兄、张宗之,你若以为我是一味只晓得思春恋人、私情蔽眼的愚昧少女,那是你错!我有满腹的心机,若你没有才力可以仰仗,我也不会如此眷恋你。我满眼的势利,要用一家男女负担来拖累你,你担不起!”

    “担得住,无非男婚女嫁而已。我也不是孤寡一人,有亲长、有弟妹,也有满庭的侍婢宠姬、仆僮家奴,还有各种人事的纠纷。今早宁亲公主遣奴来拆我屋,被我将其家奴逐走,途中迎见我叔,彼此厉目相视。”

    张岱俯身趴在案上,一把拉过县主纤纤玉手,口中继续说道:“若言纠纷负累,谁家庭院没有?我不止爱你倾世容颜,也爱你这满腹心机,正要用此帮我处理内外杂乱家事。

    如果没有这各自的负累,男女何必要做夫妻?情来野合,尽兴则去,赤条条无牵挂,那是禽兽啊!”

    “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了!我知张世兄你智力超凡,我难能辩过你!只是,我真有不得已……你我自有不能相守的道理,只是、只是我不能……”

    云阳县主讲到这里,神态又变得激动起来,她用力抽出张岱握住的纤手,捂住自己的脸庞啜泣道:“求求张世兄、求求你怜惜……你越说情话,我越心痛!我不能、我若与你做夫妻,只是害了你……我再没了别的借口,就算你舌绽莲花,但我万万不会害你!”

    张岱见云阳县主这反应,心中自是越发狐疑。

    他自知县主绝不是什么贫寒人家的悲苦女子,随随便便就拿出几十万贯钱来祭奠爱情,可以说人间绝大多数苦难都与她无关,但现在却又偏偏如此痛苦,这世上谁又能令她如此纠结痛苦?

    “你是不是担心圣意……”

    皱眉思忖好一会儿之后,张岱才又凑近县主,小声说道。

    “别说、不要……不、”

    县主闻听此言,整个人都顿时僵住,她连忙抬起头来,举手便要捂住张岱的嘴巴,口中却在颤声道:“世兄你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

    张岱闻言后自是一愣,但是县主这反应也让他瞧出自己猜的是八九不离十,于是便叹息道:“我心中自知何故,只是想听你亲口说罢了。你既然爱我至深、不忍加害,忍见我求爱不成、怀恨而去?”

    “我、我……好吧,我耶本不该死,他是被加害!”

    张岱听到这话,只觉得脑海中轰然炸开,他虽然有所猜测,但却没想到竟然诈出如此劲爆的内容,当即便又沉声道:“县主何以为证?”

    “世兄还记得禳星那日?为什么筹划多时、如此要紧的事情,竟然要临时求告世兄?”

    讲起旧事,云阳县主余恨未已,口中颤声说道:“有人在加害,有入府的宫婢给我饮品中暗用了催来月事的邪药!他、他们故意要搅坏禳星,要让我耶续命不成……我、我为何不怨世兄?有人用奸在前!”

    “竟有此事?”

    张岱听到这话后,心中自是震惊不已,但同时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从云阳县主视角来看,有人用药使她月事提前、退出禳星,不异于是在谋害她父亲。但张岱心里很清楚,无论岐王当时已经是个什么情况,只要举行了禳星,那就必死无疑,因为天命绝不可能眷顾他!

    同时张岱也明白了云阳县主何以苦苦拒绝自己的求爱,她是真觉得皇帝对她们一家都有莫大的恶意,所以不敢与自己结合,担心将这一份恶意也引到自己身上来。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原本他心中或许只有七分的爱意,这会儿则瞬间拉满。

    皇帝对于兄弟自然有一份讳莫如深的提防,但随着岐王去世,提防的源头便也不在了。

    他自然不会再持续追着加害侄子和侄女们,正要把放在岐王身上的这些心力挪用在其他在世的兄弟和日渐茁壮的儿子们身上。

    县主自夸满腹的心机,但显然也没有这种政治觉悟,尤其亲身经历过皇帝的恶意而痛失父亲之后,自然更加的杯弓蛇影、心有余悸,甚至强人爱意、独自心痛,都不敢正面回应爱人的情意。

    他总算是了解到这少女内心之中最不可告人的秘密,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忧怅,心情反而都轻松几分,因为说老实话,他对圣人一家也都暗怀一种不可言说的恶意。

    此时他心中越发没有了顾虑,索性直接迈过书案,又将县主拥入怀中,将嘴附其耳旁轻声说道:“我知此事,那又如何?往事已不可追,唯此怀抱之内,自此以后,世间再无人能害我爱人!顺则至尊,逆则昏……”

    “不要说、不要说!世兄、张郎……卿卿六郎,自此以后,我、阿瑜便与郎君同命,君生妾生,生死相守!”

    云阳县主闻听此言,顿时热泪滂沱,她两手摸索着捧住张岱的脸庞,口中呵气颤语,旋即又将樱唇直印在张岱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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