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张岱借钱给边人们,还有李峡他们贷款投资,都是通过这座柜坊。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这座柜坊也就是他和云阳县主合资开设的一个投资公司。
张岱自己并不方便直接持有大宗的宅田产业,除了掩饰一些自己的规划意图之外,也是为了避免被政敌攻击。诸如卢从愿之流阔的皇帝都知道,上升通道被堵死了。
官员名下太多资产,哪怕是继承了祖业,不是贪污得来,这官员基本上也和廉洁无关了。反之哪怕天天锦衣玉食,但只要不置产业,同样也可以称得上廉洁。
诸如姚崇在长安名下并没有宅邸,但他的儿子们在洛阳为非作歹、卖官鬻爵,也不影响人们称赞姚崇廉洁。张嘉贞晚年唯好书画丹青、不立田园,同样也被时流称善。
在现实场景中,权力的变现、财富的延传是有很多途径和方式的,绝对不止宅田这一种形式。
张说吃亏就吃亏在不够检点,脑门上刻着一个大写的“贪”,所以也常常被人以此非议。
张岱当然要吸取这样一个教训,资产尽量不直接放在自己名下。哪怕日后他富可敌国,也得在史书上留下一句“岱不好治业,为官清介”。
包括这一次建造廉租社区,也是要让参与的各户人家将地契抵押到柜坊,然后对他们进行放贷,再建造房屋。
这些地契接下来会统一进行保存,宅地名义上仍然归属各家所有,只是由一个置业公司统一出租和管理。收得利钱在扣除运营成本之后,再向各家发放分红。
当然眼下并没有置业公司这种名目的组织,但是在东西两市都有牙人铺子,本质上就是一个中介公司。
“郎主请放心吧,归义坊此间造宅并不需要过于精细的用工,各家但凡有力之男女,都可前来上工。日前平康坊做工之群徒,仍可不误工期,一定能在入夏前为郎主造好美宅!”
陈东又连忙躬身说道,而在顿了一顿后,他便又开口请示道:“此度受困不乏散居乡野的征人们,他们知坊人脱困的方法,也都入城求告,但却无处居住,想要求附于此。请问郎主,是否要接纳这些人?”
“一并接纳下来吧,城中居处如果不足,城外数里凤栖原上还有一处园业可居,往来内外也方便。”
张岱想了想后又交代道:“稍后我安排家人来这里置一车铺,人员出入、货物往来都能方便一些,到时候你在坊间接应一下。”
陈东闻言后更是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应是,越发感受到这位郎主对于他们坊人生计的关怀,就连这种细节上的需求都能注意到。
张岱建车铺当然也不只是为了城内和郊区的交通与运输,未来他要参与到边贸互市中去分一杯羹,当然也要组建一支自己的陆路运输队伍。
虽然距离真正需要这支队伍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但眼下便可以利用经营城乡之间的车铺来打下一个人事基础,循序渐进的进行发展,避免真正需要的时候全无准备而着急忙慌。
此间事务自然不需要张岱从头到尾亲自盯着,在将具体的事务计划交代一番后,他又安排几名家人留在这里帮助陈东,然后便又再坊人们热情相送下离开了这里。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会再亲自露面来处理这些坊中事务了,倒也不是不肯深入坊曲,而是自知树敌太多,如果因为与这些坊人们互动过于频繁而被有心人注意到、通过骚扰这些坊人来寻找他的把柄和漏洞,这些坊人们无疑经不了几番折腾。
等到张岱从城南坊曲返回家中的时候,窦锷也已经去京兆府完成了和韦恒之间的园业买卖,拉着李峡兴奋的来到张家,然后便又要拖着张岱一起去平康坊,叫上裴稹庆祝他们的事业有了一个极大突破。
张岱倒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情,于是先向家人交代一番,然后几人便一起带着大队随从向平康坊而去。
一行人来到平康坊时,宵禁的街鼓已经敲响,不过坊中自有游乐之处,他们也不必别去,因此一边吩咐家人向三曲去订宴席,一边往裴光庭家中去。
裴光庭今晚同样在家中宴客,所接待的是几名亲友与下属,几名裴氏在朝之人,其连襟阎则先与阎用之、阎麟之等几个堂弟,还有张岱的另一个座主裴敦复也在席中。
得知张岱等人来访,裴光庭连忙让儿子裴稹将几人引入自家中堂,旋即便指着张岱对阎则先几人笑语道:“此子神清气俊、才智高超,日前又于都省多有做事,诸郎官尚且自叹弗如,实在后生可畏!”
众人当然也都认识张岱,附和着裴光庭的话对其夸赞几句,裴敦复更是一脸自豪的笑语道:“旧年玉真长公主使人来告特试宗之,下官本不知其人,欲敷衍了事,不意宗之一鸣惊人,当时神采至今难忘。如今见之鹊然于时,某亦与有荣焉啊!”
张岱一边谦虚的向众人道谢,一边和李峡两人陪坐末席。他看着席中几人,心内也是思绪暗生,看来裴光庭也是在动员自己的亲友力量,帮助自己谋求相位了。
在席众人当中,裴光庭的连襟阎则先,也是武三思的女婿,张岱见面也得喊声姨夫。
阎则先出身阎立本家族,同样也是关陇老钱的成员,其父阎知微便是武周年间著名大汉奸、出使突厥时被突厥默啜可汗所挟持,封为南面可汗,后来被突厥放还归国后,被射杀于洛阳天津桥南,阎则先因为是武三思的女婿而侥幸逃过一劫。
后来神龙政变之后,阎氏才渐渐从这场打击当中恢复过来,阎则先如今在朝担任左卫将军,其亲属也多担任宿卫之职。他们一家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只有其堂弟阎麟之深受裴光庭的欣赏和信任。
张岱自知裴光庭是一个非常有主见和想法之人,尽管当下还需要仰仗一部分他爷爷的支持和影响谋求上位,但本身也在组建属于自己的班底。
未来自己在其手下讨生活,也不能只仰仗这几分旧情,还是应当有自己的团队和人事关系,如此才能避免被逐渐的边缘化。
他这里正思忖着,裴光庭又笑语问向他:“宗之你向来不以意气而骄人、少作无用之事,日前在曲江杏园对诸新科进士一通戏弄,未知心意何在?”
张岱闻听裴光庭对自己的评价,便觉得他显然还是不够了解自己,不过裴光庭既然这么问,似乎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确是有所图谋。
再联想到日前那考功员外郎赵不为着急忙慌的来家求见自己,张岱心内又是一动,旋即便垂首说道:“下官也是青春少年,岂无二三轻薄意气?日前所以嘲讽群徒,的确是有几分狂念作祟,认为今届取士不公。有山南孟浩然才情甚佳,竟然不为选司所赏,是故下官为之打抱不平,取笑及第群徒。”
“这么说,你是对考功赵不为深有不满?谁人可以代之,你可有所设想?”
裴光庭又笑语问道,他是想听听张说对于朝中一些重要职位有没有什么人事安排计划。
“考功要司,谁人主之岂区区卑职能论。唯今届赵不为取士不公、难能服众,侍郎既问,下官便冒昧言之。旧时座主裴员外拔下官于草野,若谓识人,下官自当举之!”
听到裴光庭的问题,张岱便半真半假的开口说道。一个篱笆三个桩,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当然希望跟自己关系好的人担任要职。
未来人事工作将是裴光庭主政时期非常重要的内容,如果现在就能占据一个重要位置,那无疑是非常不错的。
裴敦复如今任职兵部员外郎虽然也不错,但较之主管科举的考功员外郎还是相差不少。两人既是门生与座主的关系,还是生意上的伙伴,而且看裴敦复已经能在裴光庭家登堂入室,显然也是颇受欣赏,张岱当然也想在关键时刻托举一把。
“我、我怎堪……宗之你不要轻率作言,免得侍郎见笑你我孟浪。”
裴敦复听到这话后,顿时便一脸忸怩的摆手干笑起来,像是被夏洛拆穿暗恋冬梅的大傻春一样,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朵根上。
裴光庭在听完这话后,只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但却并没有再继续就此话题深入讨论下去,搞得裴敦复抓耳挠腮、坐立不安。
大人有大人的交际内容,年轻人也有自己的游乐场,张岱几人在裴光庭家客堂上陪坐了一会儿,然后便起身告辞,顺便把裴稹给拐出来,而后便直奔三曲。
一夜旖旎不消多说,第二天一早张岱扶着腰离开三曲,准备去坊南看一看匠人们复工没有。他这里刚刚走过十字街,对面便有一驾马车驶来,正是岐王家的车驾队伍。
车上坐着的当然就是云阳县主,只是县主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叫停马车与张岱交谈一番,马车径直在张岱面前驶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