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六当真神人也!那韦恒真的肯卖、真的肯卖!”
清晨时分,张岱出门上班,便见到一脸兴奋的窦锷策马冲来,这小子满身酒气、眼中还带着几分朦胧醉意,冲到张岱面前后便勒马顿住,一脸兴奋的大声喊道。
张岱对此倒也并不意外,望着窦锷笑语问道:“最终商讨作价多少?”
“一千贯,只用了一千贯,那韦恒便答应下来!我见他应下此价时,已是眼红语颤,想是心疼至极!”
窦锷一脸兴奋的说道,望向张岱的眼神都充满了崇拜:“你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拿捏韦某,让他将此价值万余贯钱的园业如此低价作卖?”
“事与你说你也不懂,只记住我言必有信、不需怀疑!”
张岱乐得在小伙伴们面前保持几分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神秘感,旋即便又笑语说道:“既然已经彼此计定,那就尽快诉于官府,赶紧完成这一桩买卖,免得夜长梦多,再生反复。”
“我当然明白,今早来寻,除了告诉你这喜讯,就是要约定午后一同往京兆府去签订契书!你还要归署做事?那我先去寻李九,午后朱雀门外等你一同往京兆府去!”
窦锷闻言后又连忙点头说道,他现在对张岱自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言听计从。
“我就不去了,这园业便且记你名下吧。日后毕公来问,你也可告亲长并非无所事事,默不作声便已治成美业。”
张岱想了想后便又说道,他心里很清楚,无论对方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做出如此牺牲让步,心内必然也是不忿至极,如果日后有机会的话,是一定会想方设法报复回来的。
日前源乾曜之子源洁的遭遇也给所有畿内纨绔们立了一个规矩,如果擅弄长辈权柄而谋取私利,那最高刑罚可是死罪,甚至不能付以八议。
张岱也得防备一下对方或是借此找茬,日后诬告他借他爷爷担任考课使的时候威逼韦恒贱卖园业。
毕竟韦家也不是什么寻常人家,而且宇文融也有极大的能量,无论是其拜相成功、还是眼见拜相无望之后便快意恩仇,杀伤力都是很惊人的。
“这、这,你真如此信得过我?”
窦锷听到张岱这么说,顿时一脸备受信任的激动表情,瞪眼望着张岱说道。
“此中还有一些风险,我先与你细说一番。”
张岱当然也不能哄大傻子驮雷,彼此想要长久共事的话,坦诚相待是很有必要的。
他下马与窦锷一起沿街缓行,并将自己的一些考量与其详细讲述一番后,然后才又说道:“日后韦氏若再继续就此纠缠,你想必也难免会遭受一些纷扰攻讦,如果不肯应下此事,咱们可以再作计议。”
“这还有什么可计议的!张六你出钱用智、带挈某等,既然信得过我,我便义不容辞!他们或会攻讦你使弄张燕公权势,但我耶平生财色二事而已,又有什么可让他们忌惮的?自然难能凭此诬我,这园业便寄我名下无妨!”
窦锷在听完张岱的解释后,当即便又拍着自己胸脯笑语说道。
有的时候,无能也是一种保护。毕国公窦希瓘作为当今圣人的舅舅,本身全无才能可称,兄弟几人只是仗着这层身份混日子而已。
这也是张岱选择窦锷做白手套的原因之一,如果日后对方据此发难,所面对的就是当今圣人的舅舅和表弟、以及未来的女婿,跟张岱是没有什么直接关系的。
跟窦锷商定完这件事之后,张岱便径直往皇城而去。韦恒既然已经做出了这样的让步,尚书都省那里必然也会有配套的变化,他这里当然也要给予一定的反馈。
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想到韦氏逍遥园入手后,便可以正式开始推动茶园的建设,虽然地点并不是自己最为心仪的另一个韦氏塔陂,但逍遥园所在的凤栖原距离城池并不算远,也便于经营,张岱的心情还是很愉快。
冤家路窄,当张岱再次来到尚书都省的时候,迎面便见到韦恒从对面走来,他脸上当即便露出和悦的表情,举手便向其打了一个招呼。
然而韦恒的心情却并不像他这样愉悦,两眼瞪得滚圆,恨不得眼中喷火、烧死张岱这个混蛋。
但人的眼睛里又怎么会喷出火来呢,众边士们受了更大的冤屈、几乎破家难偿,照样也奈何不得这些始作俑者分毫。
韦恒虽然损失也不少,但其家业丰厚,总不至于为今天的饭辙犯愁,更何况一会儿还能收到一千贯的卖地钱呢。
张岱心里如此盘算着,入堂之后也并没有再急于翻阅籍簿,而是将之前的一些发现进行汇总整理。哪怕有的事情现在推动不下去,也能为未来做准备。
上午时分,张说派人来将张岱召过去,待其入堂后便直接说道:“宇文融方才来此,问你几时肯退?他如今有些忙乱,想是被你拿住要害。你也不要再继续留此,若杜暹当真有意阻之,接下来由其出面最好。”
张岱知道他爷爷是担心自己被当做过河的卒子,让他在事态还未失控的情况下赶紧抽身而退,以免冲突爆发时被当做炮灰。
“杜相公本意也只是为国广用而已,宇文侍郎若当真有此能力,相公也不会因为势位之争而极力压制。他来访大父而不去拜见杜相公,也实在是狂傲了一些。”
张岱想了想之后,便开口说道。
杜暹派自己过来,固然有要敲打宇文融的意思,但这也是一个借势之举,更主要还是因为他爷爷岁直考课,杜暹本身是没有要跟宇文融斗到底的决心。毕竟宇文融的奋进是对整个宰相群体造成威胁,而不是针对他。
“裴光庭也使人来传信,请我转告你适可而止,不要相迫过甚而令余者搅乱。”
张说又说了一句,裴光庭和宇文融固然存在着一定的竞争,但两人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拜相。如果宇文融被弄得太过难堪,这也体现出宰相对于时局仍然具有可观的控制力,并不有利于下一步的取代。
张岱闻言后便暗叹一声,这丑陋的政治啊,还真是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他这一次的行为,本来目的也只是要给破财的自己和那些遭受无妄之灾的边人们出一口气,让坏人付出一定的代价。
只是因为他选择的切入点是当下国中最核心的财政问题,加上朝中各方正处于一个微妙的博弈状态,所以引起了许多关注。
“我区区一介卑职,既没有胆量、也没有能量再深入追究下去。大父既然觉得我应尽早离去,那我便离去就是。只不过杜相公遣我而来,归后也应当给他一个交代。”
张岱自知他能在尚书省这里作威作福、逼得韦恒做出巨大让步,杜暹所给与的支持也是一个很关键的因素,总不能自己好处拿了,拍拍屁股便走人,却不给杜暹任何交代。
“杜暹那里,我自与分说,不需你再操心。开元以来,秉国政者二三人而已,萧嵩入朝后他便已处境尴尬,当下所计还是要退得体面,无后事烦忧。”
张说讲到这里的时候,便忍不住叹息一声。
时局就是人来人往,没有什么人能政坛常青,遥想当年杜暹以边士入朝拜相那也是风光无两,雄心勃勃想要开创一番事迹,结果随后就陷入无休止的人事斗争中。
到如今其人所需要考虑的已经不再是于时局内再有什么作为,而是如何才能体面收场,避免成为后来者的垫脚石和立威的工具。诸如张说旧年一着不慎,险些万劫不复。
既然张说将这件事揽了过去,张岱也就无需再为此操心了。他见张说案头上仍然挤压着许多卷宗,便又开口问道:“考课事宜仍然很繁忙吗?”
“已经快要结束了。”
张说讲到这里的时候,脸上也不由得流露出几分失落之色,这段时间的忙碌让他依稀回到了当年自己还担任宰相的岁月,但考课终究只是临时的差使,最晚三四月间便也就会落下帷幕。
他稍微收拾了一下心情,转又望着张岱说道:“你今岁得入上下考,这不是亲长偏爱,是你当司长官韦少卿亲自判定的。”
张岱听到这话后也是一乐,他开元十五年解褐入仕,十六年得中上考,今年又获得了一个上下考,毫无疑问是大大超过了官员们的平均水平。
可惜兼任的官职并不能进行正式的考课,否则凭他身兼数职,一年就能攒满旁人需要几年的工作经验,官职升的飞起!
饶是如此,凭这样一个资历,他今年的官职也有望再升上一升。京官的职位变动本就比较频繁,并不需要秩满才能挪动。
张岱工作能力突出,考课成绩也很优异,若再加上长官赏识,升迁便顺理成章。至于能升到哪里,他也很是期待。
接下来他又跟他爷爷闲聊片刻,然后便起身告辞,返回此间厅堂去收拾收拾离开尚书都省,接下来便可以专心进行自己各项大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