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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青年第一次看见那片北边名为「世外」的飞雪时,他兴奋了很长时间,他一直坐在这苍狗洞中静静等待,等对方来取他身上这名为天下第一的无垠风光,届时他百年寂寞也许便能得到缓解,可他一等足足三十年,始终不见人来,青年便终于明白,对方对于天下第一毫无兴趣。
那颗悸动了许久的心再一次寂寞下来。
他的掌心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枇杷叶。
纵然这片枇杷叶已经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但他却十分珍惜。
“白云山上两条河,当年我将其一分为二,一条绵延向了北边,一条绵延向了南边,这片枇杷叶是从南边来的,他在齐国。”
青年话音落下,面前轩辕氏族的老人忽地抬起头,眼神发亮:
“这么说,老祖您等的人是参天殿的圣贤?”
青年眉头微微一皱。
“他们?”
“呵。”
淡淡的哧讽只一个短暂的音节,却已经表明了青年的全部情绪。
“一百多年前,参天殿的那群老东西就已经坐不住了,当年我送他们一指,叫他们憋了回去,而今百年过去,他们贼心不死,非要打破前圣留下的规矩,那就陪他们玩玩。”
言罢,他将掌心的那枚枇杷叶收好,对着面前的老人淡淡道:
“放手去做。”
听闻此言,轩辕氏族的老者面色顿时一喜,对着青年长拜,激动道:
“多谢老祖!”
…
在陈国青灯寺的翠竹峰上,闻潮生曾与太子陈锦秀讲述燕国江月侯找他们要二十万精兵北行的缘由,陈锦秀将这讲给了陈王听,陈王又讲给了小七,小七讲给了齐王。
于是齐王便借由一封信转述给了龙不飞。
而今齐王对于龙不飞已是绝对信任,无论他曾经听到过多少关于龙不飞想要造反,想要举兵的言论,但在如今这样的敏感时刻,齐王已将这些风言风语完全抛诸脑后。
他没得选了。
当然也不只是齐王与鸟翁,平山王死前也向他举荐过闻潮生,因为自己着实没有能力保下闻潮生,便想着叫龙不飞帮忙,可惜龙不飞离得太远,对于闻潮生被参天殿处死一事,他无能为力。
而今闻潮生能自己在陈国活下来,龙不飞自然也乐得联系一下这个年轻人,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像齐王说的那么能耐。
朱白玉马不停蹄,闻潮生二人此刻却在青灯寺里过得平静舒坦,这里的日子甚至要比苦海县还安稳,毕竟没有人会跑来找他们的麻烦。
夕阳西下,闻潮生与阿水今日修行结束,从佛殿之中出来,准备去吃个斋饭,宋桥给予的灵药仍旧在他们的身躯之中发挥着作用,但黑太岁因为炼制祛除了太多的药性,导致对于道蕴伤的疗愈效果其实也只是一般,一切轻浅的的确可以愈合,但若是遇着严重的,效果奇差,甚至基本没有用处。
阿水倒是恢复了许多,除了膝盖被破坏的三窍之外,身上其余的道蕴伤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闻潮生虽然饮下的灵药更多,疗效却更差,不过终究是聊胜于无,值得一提的是,这黑太岁的恶心味觉体验让阿水完全适应了寺庙内斋饭的清汤寡水,一碟咸菜就能叫她喝得津津有味。
出来时,阿水望向远处的红梅树,忽然嘀咕道:
“奇怪,青灯大师今日怎么没给这梅树浇水了?”
二人看去,的确没在那里见到老和尚。
以往的这个时间点,青灯都会在那里浇水,而今日却不见了,三人好奇地在庙里转了转,最终在青灯寺的寺门口找到了青灯老和尚。
对方站在那里,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上山的小路。
“大师,您在看什么?”
闻潮生来到了老和尚的身旁,向他问道。
青灯大师左右踱步,说道:
“等个老混蛋。”
闻潮生一怔,倒是法慧明白他在说什么:
“是无尘大师么?”
青灯好像没听到,仍然眺望着通往山下的小路,闻潮生道:
“无尘大师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在准备去齐赵边境的路上了。”
青灯大师笃定道:
“不会的。”
“他离开之前,一定会来一次青灯寺。”
闻潮生抬头望了一眼即将没于西山的太阳:
“已经很晚了,大师。”
青灯大师道:
“他一定会来!”
三人面面相觑,因为无事,索性便陪青灯等了足足半个时辰,但小路已然一片漆黑,仍是没有见到任何人影。
“大师,回去休息吧……”
闻潮生劝慰道。
老和尚蹲在了寺门旁边的一块巨石上,像个猿猴,嘴里还重复道:
“他会来的。”
闻潮生道:
“也许他真的会来,但您现在这副样子,恐怕没有做好见他的准备。”
老和尚停止了念叨,忽然说道:
“但这应该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即便是没做好准备,我也要见见他。”
他又等了一个时辰,已是深夜,山间蚊虫乱飞,闻潮生去拿来了扇子,帮着老和尚驱赶着蚊虫,阿水则盘坐于寺门旁继续修行,法慧最是忙碌,先去给梅树浇了水,又给慈心与另一位小和尚智通安排了今日的功课,接着才来到了寺口。
老和尚一直坚信无尘会来,所以他一直望着寺前的小道,而在远方山林某处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有一道与山林融为一体的人形黑影立于那里。
老和尚看路,他便看着老和尚。
直至一夜过去,青灯终于在天色明亮之前离去,那人便也在天色明亮之时离去。
青灯坐在了梅树前,神情低迷。
“真是叫人失望。”
他自言自语,看似在说无尘,但却更像是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