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乡村小说 > 红楼帝业 > 第235章 林家进京,宝玉摔玉

第235章 林家进京,宝玉摔玉

    时值仲夏,五月初四,赤日炎炎。

    神京东郊的官道被晒得发烫,尘土飞扬处,自潞河驿方向缓缓行来一队车马,正是林如海携家眷入京的一行人。

    行至东郊姜家左近的岔路口,车队渐次停驻。

    原来林如海此番北上,特帮姜念捎带了两大箱扬州土物。

    早得了信的元春,遣了贺赟在路口等候。

    贺赟对林如海道:“林老爷一路风尘辛苦!我家奶奶念及暑热难当,特备了冰镇绿豆汤,恳请林老爷携家下移步寒舍稍歇,也好说说我们大爷的近况。”

    林如海面容清癯,眉目间透着几分倦色,闻言捻须略一沉吟,颔首道:“既如此,便叨扰了,歇歇脚也好。”

    于是,林家一行人随贺赟进了姜宅。

    贺赟又引着林如海、邱姨娘、林黛玉、小丹、小南、紫鹃等人进了内院。

    元春携着薛宝钗、景晴、孟氏等人在阶前含笑相迎。

    林黛玉抬眸细看,不觉微微一怔,暗道:“臭姐夫的这些女眷,真真是容色照人,举止不俗。”

    那元春穿一件月白杭缎衫子,上绣折枝牡丹,端庄中透着几分华贵;那薛宝钗则是一袭蜜合色罗裙,温婉娴雅,如春月梨花;那景晴更是绝色,身着天青色纱衣,如烟似雾……

    不知怎的,林黛玉心里蓦地泛上一丝酸涩,手指不自觉地绞起了帕子。

    众人见礼毕,元春笑吟吟道:“姑丈远道而来,快请堂上坐,用一碗冰镇绿豆汤,消消暑。”

    一行人同入堂屋,丫鬟们捧上了冰镇绿豆汤并几样精巧细点。

    林如海接过青瓷小碗,饮了半盏冰镇绿豆汤,但觉一股沁凉自喉间滑下,直透丹田,霎时间五脏六腑如沐清泉,一路风尘暑热竟消散了大半。

    元春见他神色稍缓,方柔声问道:“敢问姑丈,我们大爷近况如何?自他南下,家中之人日夜悬心,只盼得个准信儿。”

    林如海遂将姜念在扬州时的情况细说了一番,又道:“姜贤侄离扬时一切安好,只是后来随侍太上皇巡视江宁,我便不知其详了。”

    元春听罢,与薛宝钗、景晴相视一笑,眉梢眼角皆染上喜色。

    元春道:“既如此,想必一切顺遂。多谢姑丈告知,也好叫我们放心。”

    林如海略坐了坐,吃了碗冰镇绿豆汤,便要离开,他还要去畅春园面圣。

    元春等人连忙相送,直送至二门处。

    临别时,元春执着邱姨娘与林黛玉的手,殷切道:“待你们安顿妥当,我必治酒设宴,再请你们一聚。届时还望赏光,切莫推辞。”

    邱姨娘满面堆笑,连声应道:“如此盛情,岂能不从?定当前来叨扰。”

    林黛玉亦轻轻点头,朱唇微启,软语道:“多谢姐姐美意。”

    言罢,眼波微转,又打量了一番元春,见元春云鬓花颜,端庄华贵,心中又生出几分思量……

    ……

    ……

    送罢林如海一行,元春等人转回堂屋。

    堂中摆着姜念请林如海捎来的两大箱扬州土物,箱盖掀起,顿时满室生辉,有漆器、玉器、香粉、绒花,等等。

    “好精巧的物件!”

    元春先拈起一对点螺漆盒,盒面嵌着五彩螺钿,拼出幅“鸳鸯戏水图”。

    薛宝钗则捧起个雕漆笔筒,筒身层层朱漆雕出十八罗汉,须眉毕现,连衣褶都似在飘动。

    扬州漆器工艺源远流长,镶嵌、雕漆、螺钿、点螺、彩绘等技艺已很成熟,漆砂砚、漆盒、漆盘等高档工艺品常作为贡品进献。

    元春又翻出个青玉香炉:“这雕工真好。”

    众人凑近看时,见炉身透雕着缠枝莲纹,炉盖竟是一整块玉镂出的瑞兽钮,兽口中空,吐烟时可成“青龙吐雾”之景。

    扬州是大庆重要的玉器加工中心,琢玉业已有相当规模和较高水平,为民间也为宫廷制作各类玉器。

    邢岫烟正看得入神,忽觉鬓边一凉,原是元春将一支绒花斜插在她髻上。那绒花仿的是垂丝海棠,花瓣薄如蝉翼,花蕊用金丝捻成,颤巍巍好似真能引来蝴蝶。

    香菱忙捧来镜子,邢岫烟对镜一照,羞得耳根都红了。

    扬州绒花制作技艺精巧,仿真度高,是深受大庆女子喜爱的头饰和装饰品,也是重要的贡品和特色手工艺品。

    “这是扬州戴春林的香粉。”

    元春揭开个珐琅小匣,里头装着香粉,顿时幽香扑鼻,让景晴蘸了些抹在手背,粉质甚是细腻。

    扬州香粉制作精良,老字号“戴春林”创始于明崇祯年间,其声誉延续至今,所产香粉、头油、香件等是江南知名的特色商品和女子用品。

    当下,元春分发起了这些扬州土物,甚至打算悄悄遣人给秦可卿送几件去,反倒没打算送荣国府。

    十多天前,她被撵出了荣国府,邢夫人又派王善保家的来姜家闹事,让她记恨上了娘家,至今恨意未消呢。

    ……

    ……

    神京西城有处三进宅院,青砖黛瓦,门前一株老槐树亭亭如盖。

    这宅院原是林如海、贾敏在京中的住处,距离宁荣街不远。当年林如海外放,临行前特地将这宅院托付给贾政照管,言道:“他日若得返京,也好有个落脚处。”

    谁知贾政的清客相公詹光,几年前见这宅院位置佳、格局好,价值不菲,便涎着脸求贾政,说他家口日繁,赁的屋子实在逼仄,求贾政将林如海的宅院暂赁给他。

    贾政素喜詹光,又想着詹光到底是读书人,便点头应了,连租金都免了。

    詹光搬进林宅后,竟将这宅院视为自己的房产一般,有次吃醉了酒,还对妻子道:“这宅子已姓詹了!横竖那林如海在扬州做了盐政,油水肥得流油,哪还瞧得上这三瓜两枣?”

    岂料天有不测风云。

    半月前贾琏风尘仆仆回府,带来林如海的口信:不日将进京听候简任,请贾政派人洒扫宅院。

    贾政当即唤来詹光,詹光听得消息,如遭雷击,却不得不搬走了。

    詹光郁闷地告退,回到宅中,见妻子正在逗八哥,怒道:“败家娘们!整日就知道喂这扁毛畜生!”

    那八哥学舌道:“沾光!沾光!”倒似在嘲笑詹光沾光似的,只是如今他这占巢的鸠鸟,不得不将这所价值不菲的宅院物归原主了。

    气得詹光打了那八哥。

    五月初四这日,林如海一行车马,离开东郊姜宅后,便来至京中林宅。

    荣国府派来的林之孝夫妇交接了这所林宅。

    当即,林家人搬入,林如海则乘坐马车往西郊畅春园面圣去了。

    ……

    ……

    天气炎热,荣国府的荣庆堂内却是凉快,因四面游廊环抱,又有浓荫匝地,堂中还摆着冰盆,丝丝凉气沁人,还有丫鬟们执扇摇动,添几分清幽。

    贾母歪在榻上,身下垫着青缎靠背,邢夫人、王夫人左右陪坐,李纨并迎春、探春、惜春姊妹也在,贾宝玉则挨着贾母坐着,众丫鬟仆妇侍立伺候。

    这时,林之孝家的掀帘进来,先向贾母并邢夫人、王夫人请了安,方陪笑道:“老太太,林姑老爷一家已进京了,那所房舍也已交割清楚,如今林家人正在安置呢。”

    贾母立时直了直身子,眼中透出几分急切,问道:“林丫头可来了不曾?”

    林之孝家的略一踌躇,仍笑着回道:“林姑娘自然是一同来了的。我见了她,便问何时回咱们府上住,谁知……”

    她顿了顿,觑着贾母神色,方继续道:“林姑娘说,林姑老爷病体初愈,此番进京,又因路途遥远添了几分劳顿,如今还需静养,若调养不当,只怕沉疴复发。她身为独女,年纪渐长,理当侍奉父亲膝下,不便再寄居咱们府上了。这也是林姑老爷的意思。”

    贾宝玉乍闻此言,眼中满是惊惶。

    贾母神色一黯,手中捻着的佛珠也停了,伤心起来,半晌才叹道:“这孩子……倒是个孝顺的。”

    贾宝玉急道:“老太太!这如何使得?林妹妹住在外头,岂不叫人悬心?不如即刻遣人去接,仍叫她住进咱们府里,和从前一样,岂不好?”

    王夫人见贾宝玉情急,道:“宝玉,休得胡闹!你林妹妹所言极是,她自当尽孝侍奉,这才是正理。”

    贾宝玉哪里肯听?只眼巴巴望着贾母,眸中水光浮动,似有千言万语。

    贾母见他这般,温言劝道:“你林妹妹说的不错,她既不愿再来,你姑丈又是这个意思,咱们也不好强求。”

    贾宝玉鼻尖一酸,竟滚下泪来,哽咽道:“可她在外头,谁陪她说话解闷?谁照料她饮食起居?若受了委屈,又向谁诉去?”

    贾母见他如此,心中亦是一阵酸楚,伸手抚了抚他的头,叹道:“痴儿……她如今自有她父亲照看,哪里就委屈了?你若实在惦记,日后咱们多接她来顽便是了,住的离咱们府上又不远。”

    贾宝玉仍是不依,却也不敢在王夫人跟前过于放肆,心内喃喃道:“林妹妹……林妹妹……”

    堂内众人见他这般情状,皆默然不语。独探春递了帕子给贾宝玉,低声道:“二哥哥,仔细老太太见了伤心。”

    贾母长叹一声,目光望向窗外,似瞧见了那抹纤弱身影。

    ……

    ……

    贾宝玉心中记挂林黛玉,哪里耐得住?悄悄唤了心腹小厮茗烟,也不备车马,溜出了荣国府,一径往林宅奔去。

    此时林宅院门大开,一众林家人正在搬运箱笼、整理物品。

    邱姨娘正立在内院指挥,一迭声吩咐道:“那架屏风仔细着些,是老爷心爱之物!”

    忽闻贾宝玉来了,邱姨娘便命人将贾宝玉引进来。

    贾宝玉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内院的垂花门,也不与邱姨娘打招呼,目光四下搜寻,口中只唤:“林妹妹!”

    正乱着,忽见厢房湘帘一挑,林黛玉缓步而出,后头跟着紫鹃。

    林黛玉穿着月白纱衫,系着淡青绫裙,显得清瘦。

    见到贾宝玉,林黛玉微微一怔,随即蹙眉道:“这样热的天,你怎么跑来了?”

    贾宝玉见她形容憔悴,心中更急,见院中人多,便道:“林妹妹,我有话儿与你说。”

    林黛玉上前与邱姨娘说了一声,才引着贾宝玉进了厢房。

    刚进房内,贾宝玉便抓住了林黛玉的衣袖,迫不及待道:“好妹妹,我特来接你回去!咱们府上凉快,又有老太太疼你,何苦在这儿受罪?”

    林黛玉偏过脸去:“我如今住在自己家里,侍奉父亲,怎叫受罪?”

    贾宝玉登时急得眼泪直打转:“可咱们一处长大,一块儿吃,一块儿顽,你这一走,叫我怎么舍得?好妹妹,你就当可怜我,回去吧!”

    林黛玉见贾宝玉这般形状,心中难免酸楚,却只叹道:“你且回去罢,我是必要住在自己家里侍奉父亲的。”

    贾宝玉见她不为所动,一时情急,竟从颈上扯下通灵宝玉,往地上狠狠一摔:“什么劳什子!连妹妹都留不住,要你何用!”

    通灵宝玉玉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声响。

    林黛玉唬了一跳,急道:“你这是做什么?越发像个孩子了!”

    她忽想起姜念,不过比贾宝玉年长几岁,却已那般稳沉持重、出类拔萃。两相比较,便觉贾宝玉任性妄为,只是素日情分在,又不忍说重话。

    紫鹃忙捡起通灵宝玉,仔细瞧了瞧,见未摔坏,心里松了口气。她可是知道,贾母、王夫人都认为这块通灵宝玉是贾宝玉的命根子,若是今日贾宝玉在这里摔坏了通灵宝玉,那可就会闹大了。

    紫鹃忍不住道:“宝二爷,不是我说您,如今姑娘已大了,您也到了该懂事的年纪,怎还这般胡闹?”

    正闹得不可开交,邱姨娘闻声赶来,见状连忙劝解贾宝玉:“快别如此,仔细伤着身子。”又对林黛玉道,“姑娘也消消气。”

    说着便唤来了两个稳妥的仆妇,吩咐道:“好生送这位哥儿回荣国府,路上仔细照应。”

    贾宝玉却不愿走,被众人搀着往外拉扯,仍不住回头:“妹妹当真这般狠心?”

    林黛玉眼中泪光浮动,却终是抿着嘴唇没有答话。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