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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十三王爷,告诫荣府

    这日傍晚,雨依然在织着,将整个神京城笼在薄烟里,街衢巷陌皆蒙了一层湿漉漉的水气。

    东安门外帅府胡同内,忠怡王府的朱漆大门前,两尊石狮子凛然矗立,双目圆睁,门上悬着御笔亲题的“忠怡王府”四个泥金大字。

    贺赟乘着一辆青幔马车自雨幕中驶来,马蹄踏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溅起细碎水花。

    车帘掀起,贺赟下了马车,自己撑着把黑布伞,略整衣冠,走向王府大门,闻得忠怡亲王已回府,只是正用晚膳,便在花厅里静候。不到两刻钟,便有太监赶来,对贺赟道:“王爷请贺侍卫书房叙话。”

    贺赟忙随太监穿过几重院落,至一处幽静所在,但见书房外几竿翠竹被雨水洗得愈发青碧,檐下铁马叮咚,与雨声相和,添几分清冷。

    入得内室,忠怡亲王正端坐于太师椅上,手捧一盏茶,氤氲茶香弥漫。

    贺赟不敢怠慢,当即行了大礼。

    忠怡亲王抬手虚扶:“起来罢。”

    待贺赟起身,又命人看茶看座,贺赟谢过且婉拒。

    忠怡亲王呷了口茶,缓缓道:“这般雨天,你冒雨而来,想必有要事?”

    贺赟略一沉吟,斟酌道:“今日冒昧叨扰王爷,实因听闻一桩奇事。据说念大爷在扬州被太上皇囚禁了?”

    忠怡亲王眉梢微动,手中茶盏轻轻搁在案上,发出“咯”的一声轻响:“哦?此事你从何处得知?”

    贺赟遂将贾琏带回的消息一五一十道来,说到了“皇四子遇刺殁了”“念大爷涉嫌谋逆”,说完暗中观察忠怡亲王的神色。

    他此番直言不讳,实有两重心思:一则不想欺瞒忠怡亲王,二则今日王善保家的在姜家闹得不成体统,多半还要继续闹,他存了心思,欲借忠怡亲王之力压一压荣国府的嚣张气焰。

    果然,忠怡亲王听罢,眉头紧蹙,冷笑道:“好个荣国府!竟敢妄传天家之事!”

    话锋一转,忠怡亲王对贺赟温声道:“你且宽心,太上皇确曾将念哥儿暂拘,不过早已放了,念哥儿并未获罪。相反,太上皇说了,念哥儿此番在江南立下大功,回京后加以封赏,如今念哥儿正随侍太上皇回京。”

    他能透露这些,已属不易,更多的机密,则不便透露了。

    贺赟闻言,心中一块石头落地,面上不由显出喜色,忙再拜:“多谢王爷解惑!”

    ……

    ……

    忠怡亲王兼领着工部事务,与工部营缮清吏司郎中贾政有些往来。

    贺赟方才告退,忠怡亲王便命心腹冒雨往荣国府去传贾政。

    贾政忽闻忠怡亲王急召,心下诧异,暗忖:“这般时辰,又兼着落雨,十三王爷忽然相召,所为何事?”

    不敢怠慢,忙命人备马车,自己急急换了官服,撑着伞匆匆出门。一路上但见街衢积水映着灯笼,泛着粼粼红光,车轮碾过积水,水花不断四溅。贾政在车厢内犹自思量着忠怡亲王的用意。

    及至王府,贾政穿过几重院落,一路上但见廊下宫灯在雨中晕出团团黄晕,雨珠儿顺着檐角“滴答”落下,声声入耳。

    贾政心中忐忑,待入得书房,见忠怡亲王端坐在紫檀案后,面沉如水,当即跪下行了全礼:“下官贾政,叩见王爷。”

    谁知忠怡亲王竟不叫起,反将手中茶盏重重一搁,那“砰”的一声惊得贾政脊背发凉。只听忠怡亲王冷声道:“好个贾存周!好个诗礼传家的荣国府!竟敢纵容家下妄传天家谣言!”

    贾政一听便知是指贾琏带回的消息了,登时如遭雷击,忙不迭叩首:“下官有罪。”

    忠怡亲王冷笑道:“皇四子扬州遇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也是你荣国府能妄传的!你贾存周身为当家老爷,确是有罪!”

    贾政已是面如土色,连连叩头:“下官治家不严,罪该万死!”

    忠怡亲王又道:“姜念此番下江南,非但无罪,反在江南立下大功,回京后自有封赏,如今正随侍太上皇回京。你回府后即刻禁止妄传谣言,否则休怪本王不轻饶了!”

    贾政忙又叩头:“是,是,下官即刻回府整顿家门!”

    “退下罢。”忠怡亲王挥了挥手。

    贾政战战兢兢倒退着出了书房。

    回荣国府的路上,雨势又骤然急了起来,雨点砸在车厢上如同擂鼓,倒似敲在了贾政的天灵盖上。

    到得荣国府,贾政顾不得更衣,直奔荣庆堂。

    贾母正由鸳鸯捶着腿,见二儿子面色青白进来,心下诧异,待听完始末,倒吸一口凉气,急命:“快!把大老爷、大太太、二太太、琏哥儿都叫来!”

    不过半盏茶时分,贾赦、贾政、邢夫人、王夫人、贾琏齐聚一堂。

    贾政又将忠怡亲王之言转述。

    贾赦、邢夫人听罢都大为郁闷,一个攥紧了手中的扇子,一个则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贾母捻着新换的佛珠,沉声道:“传我的话,各房下人有一个算一个,谁再敢多嘴,立刻打板子发卖!”忽又专门盯着邢夫人,“你可要记住了!”

    邢夫人暗自咬牙,却不得不点头称是。

    白日里她派王善保家的去姜家要邢岫烟,反被姜家赶了出来,因今日下着雨,她本打算明日亲自多带些下人去闹个天翻地覆。

    不料现在她忽听得忠怡亲王这般态度,顿如霜打的茄子。

    贾赦、邢夫人离了荣庆堂,向东跨院行去。

    此时雨势虽小了,廊下却仍“滴答”作响,恰似二人心中郁结难消。

    贾赦步履沉重,靴子踏在青石板上“咚咚”有声。邢夫人则缩着脖颈,似连头上金钗垂下的流苏都失了往日精神,蔫蔫地贴在鬓边。

    刚入书房,贾赦忽地转身,邢夫人尚未站定,忽见一道黑影袭来,左颊已挨了结结实实一记耳光,“啪”的一声脆响在静室里格外刺耳。

    “蠢妇!”贾赦额上青筋暴起,指着邢夫人骂道,“成日家只会生事!那邢岫烟如今又没要来,反又惹了笑话!”

    邢夫人捂着脸不敢出声。

    其实,贾赦既是为没要来邢岫烟动怒,更是因听闻姜念非但无罪反而立下大功要受封赏,满腔邪火无处发泄。

    贾赦又摔了个茶盏,碎瓷溅到邢夫人的裙边,邢夫人也不敢躲。

    待贾赦甩袖转入里间,独留邢夫人站在满地狼藉中。

    邢夫人憋着口气,一面命人收拾狼藉,一面回到自己的院子,才进门就吩咐人去把王善保家的叫来。

    待王善保家的缩着肩膀蹭进来,刚喊了“太太”,脸上已着了邢夫人的一巴掌,打得她髻上银簪都歪了半边。

    “没用的老货!”邢夫人指尖几乎戳到王善保家的鼻尖,“让你去要人,你倒被那姜家赶了出来,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王善保家的捂着脸叫屈:“此事倒也怪不得我,怪那大姑娘实在蛮横,也实不将太太放在眼里。明儿太太亲自走一遭,我必好生卖力。”

    邢夫人听了这话儿愈发恼火,冷声道:“适才老太太唤了我去,说太上皇亲口说了,那姜念此番在江南非但未获罪,反倒立了大功,回京后要封赏!如今那姜念正随侍太上皇回京呢!”

    王善保家的不由大惊,她本以为姜家要倒台了,今儿才会在姜家那般放肆,如今将元春得罪狠了,那姜念又是个心狠手辣的,她可如何是好?

    正惊惶间,忽见邢夫人手掌一翻:“拿来!”

    王善保家的茫然抬头,正对上邢夫人阴鸷的目光,邢夫人冷声道:“今儿赏你的二两银子,事儿没办成,还有脸收着?”

    邢夫人是既贪财又吝啬,加上眼下气急攻心,竟连赏出去的二两银子也要讨回。

    王善保家的心里暗骂,面上却赔笑:“银子在我屋里收着呢。”

    邢夫人沉声道:“即刻取来!”

    ……

    ……

    且说贺赟离了忠怡王府,心里转忧为喜,坐在马车内,见车外雨丝被风吹得飘飘洒洒,似都带着喜气。

    及至东郊姜家,贺赟径直往东耳房去,此时元春正与孟氏对坐,一盏昏灯下,两人面上皆带着愁云。

    见贺赟进来,元春手中帕子一紧,待听罢贺赟转述忠怡亲王之言,元春竟是情不自禁喜极而泣,又破涕为笑:“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当下元春命人传话,召集阖家女眷,包括了薛宝钗、景晴及一众丫鬟仆妇,还特意叫来了蒙雄的妻子李妍梅。

    今日王善保家的在姜家闹事,闹得姜家众人纷纷认为姜念在扬州坏了事,甚至有人认为姜念犯了大逆罪,要抄家灭门,以至于人心惶惶起来,连蒙雄家都听闻了,吓得李妍梅忙来向元春问个究竟。

    元春认为自己有必要稳定一下人心,不然家里乱了套,她就无颜面对回家的大爷了。

    眼下众女眷聚在堂屋,灯火辉煌,满室生辉。元春端坐正中,将忠怡亲王之言细细说了,末了正颜厉色道:“从今往后,再有乱传闲话的,一律家法严惩!”

    众人闻言,有的欢喜,有的惭愧。

    待众人散去,元春留下了李妍梅。二人转入卧房,鎏金香炉里吐着沉水香,青烟袅袅,倒把元春的脸色衬得憔悴起来。李妍梅见状道:“奶奶必是劳神了,我瞧着眼下都泛了青。”

    元春斜倚在引枕上,叹道:“可不是!”说着揉了揉额角,“劳你给我开个安神的方子。”

    李妍梅当即开起了安神的方子,正写着,忽听元春轻声问道:“展眼蒙雄随大爷离京四月有余了,你可想念?”

    这一问倒让李妍梅的脸上泛起了红晕,笔尖在笺纸上洇出个墨团团,不过却坦然道:“自然是想的,好在已在回京的路上了。”

    元春看了眼闪亮的灯火,幽幽道:“是啊,已在路上了!”心中又暗叹,“大爷啊,你快回来罢,我真真是想你了!”

    ……

    ……

    翌日,雨过天晴,碧空如洗。

    日头爬过东墙,将姜家庭院里的积水照得粼粼生光。牡丹池中近日方凋残的牡丹,经了昨日的雨水倒显得精神了一些,花瓣上缀着露珠儿,被阳光一照,似缀了珍珠。

    荣国府的大总管媳妇林之孝家的,乘着马车来到姜家,身上穿着湖色缎子比甲,头上插着支扁簪,一下马车便堆出笑纹,不多时便被封氏引着往东耳房去见元春。

    东耳房内,元春见林之孝家的进来谄笑行礼,只略抬了抬手:“坐罢。”

    林之孝家的不敢真坐,只挨着椅子边沿斜签着身子,笑道:“大姑娘,老太太、太太惦记得紧,打发我来请您今儿回府呢。”

    其实,贾母正怄着气,暗怪元春向忠怡亲王“告状”,害得荣国府遭了告诫。但贾母又觉得自己该讨好元春,以免元春记恨娘家,也以免姜念回京后对荣国府不满。

    此番风波,让贾母愈发怀疑姜念是龙种了,而贾母又素来认为姜念是惹不得的主儿,此番姜念又在江南立了大功,待他回京多半要加官进爵的。

    元春略一沉吟,道:“劳你回去禀告,我身上不大爽利。”

    林之孝家的鼻翼翕动,眼珠子一转又笑道:“一家子骨肉,哪有隔夜仇的?老太太说了,昨儿原是大老爷糊涂了,琏二爷又妄传了姜大爷的事儿。”

    元春淡淡一笑:“我当真身上不爽利。昨儿着实惊惧交加,适才刚服了药。”说着转向抱琴,“抱琴,你将那张药方取来给林大娘瞧瞧。”

    抱琴应声而出,不一会儿取来了一张药方。

    林之孝家的瞅了瞅药方,只得讪讪道:“那……您何时得空回府?”

    元春道:“再说罢,近日倒是不便了。”

    林之孝家的正待再劝,见元春已阖上了眼睛,只得起身告退。

    出了姜家院门,林之孝家的掏出手帕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汗,忽闻有人叫卖花:“雨后新摘的哟——”

    拖长的尾音拐着弯儿飘进了耳中,倒似在笑她白跑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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