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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议定归宗,赏赐宁府

    金乌当空,照得畅春园内琉璃碧瓦耀目生辉,朱栏画栋灼灼流光。

    林如海一路行来,早觉汗透重衫,额角涔涔,却不敢稍有懈怠,恭恭敬敬递了牌子,便在值房内静候。

    泰顺帝正在澹宁居召见王公大臣议事,林如海这一等,竟是半个时辰。

    值房内,暑气如影随形,丝丝侵骨。

    正当林如海神思倦怠之际,忽见一个穿绛色袍子的太监碎步而来,对林如海道:“圣上宣你觐见呢。”

    林如海忙整肃衣冠,敛容正色,随那太监穿回廊,绕曲径,往澹宁居行去。

    来至澹宁居殿外,但见侍卫森列,四下里鸦雀无声,静得连针落地的声响也听得真切。

    及至殿内暖阁,顿觉凉意袭人,如入清秋。

    鎏金狻猊炉中龙涎香袅袅,冰鉴寒气微微。

    泰顺帝戴一副眼镜,坐在案前,身着天青缂丝袍,神色淡淡。

    林如海不敢直视,疾趋数步,伏地行了大礼,恭声道:“臣林海,恭请圣安!”

    泰顺帝略一抬手,道:“起来罢。”

    林如海谢恩起身,垂手侍立。

    泰顺帝先问及皇四子袁历在扬州遇刺之事,林如海战战兢兢,细述原委,不敢有半分疏漏。

    泰顺帝又问及姜念整顿盐政之事,林如海细述情况,条理分明。

    末了,泰顺帝淡淡道:“你方进京,且好生将息。待太上皇回銮,再议你的职司。”

    林如海复又叩首,恭声道:“臣谨遵圣谕,必当尽心竭力,以报天恩。”

    泰顺帝前番降旨,教林如海进京听候简任,“简任”非比“即授”,其中存了进退周旋的余地。

    林如海乃太上皇景宁帝的亲信旧臣,他的人事安排,泰顺帝少不得还要与景宁帝从容计议。

    其实,泰顺帝心中已有成算。

    虽则因姜念上疏陈情,林如海功过相抵,然在泰顺帝眼中,此等官员终非“实心任事”的干才。

    林如海原是以从四品内阁侍读学士巡盐两淮,如今返京,泰顺帝意欲将他平调为从四平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品级虽同,却是清贵有余而权柄不足的闲职。

    这里头还另有一层计较。

    若景宁帝果真要让姜念认祖归宗,立为堂堂正正的皇子,暗地里考过举人且早已为朝廷效力的姜念,不会入上书房读书。到时,少不得要择一博学鸿儒专司教导,担任姜念的师傅。

    林如海本是科举探花出身,曾在翰林院经筵讲史,为官经验也丰富,且与姜念沾亲带故,正是适合的人选。

    ……

    ……

    林如海回京不过两日,正值五月初六,榴花初绽,赤焰灼灼。

    这一日,任辟疆、戴士蛟二人押解着姜念在扬州所获财物进京了。

    姜念在扬州取得了价值近五百万两银子的财物,比前两次担任钦差取得的财物都要多。

    泰顺帝闻报,竟离了畅春园,御驾亲临城内查验。

    入得库中,但见朱漆箱笼堆积,鎏金锁钥生辉,珊瑚翡翠、明珠美玉,陈列其间,光华璀璨,耀人眼目。这般豪富气象,便是见惯了珍宝的泰顺帝,亦不由心内惊奇,微微颔首。

    任辟疆奏道:“姜侍卫此行,执法严明,清正廉洁。”

    泰顺帝闻言,又亲自翻阅账册,见条目分明,丝毫不乱,心下愈发满意,暗忖道:“易儿此番差遣,竟比前两次还要得力,真乃朕之佳儿也。”

    因而愈发觉得姜念可心。

    当即传旨:任辟疆前番已记功一次,今特晋为正三品一等侍卫,以示嘉奖。戴士蛟记功一次。

    任辟疆、戴士蛟连忙叩首谢恩。

    ……

    ……

    太上皇景宁帝第七次南巡,去时游山玩水,走走停停,端的是一派闲适;回程却加快了速度,有时甚至昼夜兼程。

    至五月初八这日,赤日当空,铄石流金,龙舟已抵潞河驿。

    景宁帝竟不歇息,即刻回京。

    袁历的灵柩却暂留驿中——若随驾同行,未免招人议论,更冲撞了回銮的威仪。

    姜念身着二等侍卫服色,腰佩宝刀,跨一匹好马,紧随御辇,一派英武气象。

    御驾行至朝阳门外三里处,忽见前方旌旗猎猎,华盖连云,原来是泰顺帝得了消息,亲率诸王公大臣前来迎驾。当先一柄明黄曲柄九龙伞,伞下泰顺帝身着石青缂丝云龙袍,腰系金镶玉朝带,颇显威仪。

    两代帝王遥遥相望,泰顺帝当即下了御辇,趋步上前,行至景宁帝驾前,整衣行礼道:“儿臣恭迎父皇回銮,愿父皇万寿无疆。”

    景宁帝含笑亲手扶起,父子二人执手相看。

    姜念在一旁瞧得真切,心里暗道:“且不论景宁帝与泰顺帝这对父子此时的真心,至少这眼前的画面看上去显得一派天伦和乐。”

    泰顺帝目光扫过姜念时,微不可察地顿了一顿,随即又转向景宁帝嘘寒问暖。

    不多时,两代帝王各自登辇,但见仪仗如龙,旌旗蔽日,浩浩荡荡进了朝阳门,沿途百姓跪伏道旁。

    ……

    ……

    景宁帝銮驾回京,却未入皇宫,而是与泰顺帝同至西郊畅春园。

    园内,迭石为山,引水作池,奇花异草,郁郁葱葱,比皇宫禁苑添几分清凉幽静。

    九经三事殿的暖阁内陈设精雅,紫檀案几上设着汝窑美人觚,内插数枝新摘的花枝,暗香浮动。

    此时暖阁内仅有景宁帝、泰顺帝这大庆的两代天子,四下宫人已屏退。

    泰顺帝眉宇间隐有思虑之色,沉吟片刻,方缓缓道:“父皇,儿臣即将召见袁易,未知父皇意下如何封赏他?”

    景宁帝闻言,眸光微动,手中捧着的定窑白釉茶盏轻轻搁在紫檀小几上,发出一声清响。他长叹一声,道:“此事朕思之已久,如今……是时候让他认祖归宗,列入玉牒了。”

    此言一出,泰顺帝虽早有揣测,仍不免心头一震,面上却只显出三分讶异,七分恭谨。心中则如惊涛拍岸,暗叹:“朕这流落民间的骨血,终要正位皇子,名载‘袁易’了!”

    暖阁内一时寂然,唯闻铜漏滴答,声声入耳。

    景宁帝目光悠远,透过雕花窗棂,似在追忆第七次南巡之事。

    泰顺帝则垂眸凝视盏中茶汤,碧波微漾,浮沫轻旋,恰似他此刻的心绪,起伏难平。

    ……

    ……

    姜念、齐剑羽、邹见渊、蒙雄四人奉旨入澹宁居觐见。

    暖阁内,金猊炉内沉水香霭,紫檀案上奏折迭陈。

    泰顺帝鼻梁上架着眼镜,盘膝坐在案前。

    御前一等侍卫任辟疆侍立帝侧,身材魁梧,气度沉凝。

    姜念四人整衣肃容,行罢大礼。

    泰顺帝先问姜念在扬州整顿盐政之事,姜念不慌不忙,条分缕析,娓娓道来。

    泰顺帝听罢,当即降旨:齐剑羽、邹见渊俱晋二等侍卫,蒙雄由六品龙禁尉擢升五品龙禁尉。

    三人谢恩后退出。

    暖阁内唯余泰顺帝、姜念并任辟疆三人。

    泰顺帝虽戴着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却如古井深潭,手指轻叩案上奏折,对姜念缓缓道:“皇四子在扬州遇刺,太上皇在江宁遭险。其中曲折,你细细奏来。”

    姜念便将自己所知情况一一禀明。

    泰顺帝听罢,沉吟片刻,故意问道:“你在扬州整顿盐政,肃清积弊,已是功在社稷;又在江宁护驾擒贼,更是忠勇可嘉。太上皇与朕皆欲重赏于你,你……可有何所求?”

    姜念略一思忖,便恭敬叩首道:“臣斗胆,乞赐内城宅院一所。”

    泰顺帝眉梢微挑,龙目微凝,似有诧异,缓声道:“哦?此话怎讲?”

    姜念神色恭谨而坦然,道:“臣此番南下,整顿盐务,雷厉风行,难免触怒权贵,结怨甚多。而江宁擒贼一事,亦恐招致幕后之人忌恨。臣现居东郊,防卫不比内城,为臣之安危,更为家眷安危,若得内城宅院,护卫周全,臣方能安心为圣上效力。”

    泰顺帝听罢,非但没有不满,反而眸中微露欣慰之色,觉得姜念坦诚,懂得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危,且是个重视家眷亲情的。

    略一沉吟,泰顺帝忽而含笑道:“既如此,朕便将昔日宁国府赐予你,如何?”

    姜念一怔,连忙躬身推辞,道:“臣何德何能,敢居此等府邸?望圣上收回成命。”

    泰顺帝摆手笑道:“你功在社稷,居此府邸,正合其宜。”

    姜念又谦辞了一番,泰顺帝只是不允,方才郑重叩首谢恩。

    原来,泰顺帝早有此意。姜念所娶之女,乃荣国府贾元春,若居宁国府,倒是合宜。只是此前时机未至,如今姜念功绩卓著,又即将认祖归宗,赐此府邸,正是水到渠成。

    泰顺帝又温言道:“既如此,朕再拨二十名天子亲兵随你左右,轮班值守,以护周全。”

    姜念又谦辞了一番,才又郑重叩拜:“臣谢圣上隆恩。”

    侍立一旁的任辟疆,心中不禁暗叹:“看来他要认祖归宗了!”

    待姜念退出澹宁居时,见赤日当空,他心中却如潮水翻涌,难以平静。

    宁国府之赐,二十名天子亲兵相随,却并未加官进爵,皆是一个信号——他姜念,或许不日便要以“袁易”之名,堂堂正正立于天家玉牒之上了!

    ……

    ……

    赤日高悬,晒着神京西郊的官道。

    忽见一队人马自畅春园方向迤逦而来,尘土飞扬间,当先一骑正是身着二等侍卫官服的姜念,虽是一身锦衣玉带,却掩不住眉宇间的风霜之色。

    身后紧随蒙雄并一群天子亲兵,皆鲜衣怒马,威风凛凛。

    一行人踏进神京城,街市繁华,人烟阜盛,酒楼茶肆高悬彩幌,商贩吆喝声不绝于耳,更有那富贵人家的轿马穿梭其间,香风阵阵。然姜念归心似箭,未作停留,径直穿城而过,出朝阳门,沿官道土路,直奔东郊姜宅。

    及至宅前,阖家上下早已翘首多时。

    元春领着薛宝钗、景晴并邢岫烟,并香菱、抱琴、袭人、晴雯、金钏、玉钏、莺儿、绿漪、红霞、茜雪一众丫鬟,皆在垂花门内候着。

    众人见姜念风尘仆仆地进了垂花门,额上汗珠涔涔,肤色亦比先前黑了些许,想是数月奔波,受了日晒风吹。

    元春登时眼现波光,数月思念之情及眼下团聚之喜,皆化作珠泪滚落。

    薛宝钗虽素来稳重,此刻亦眼眶微红。

    元春拭了泪,含笑道:“大爷一路风尘,想是暑气逼人,且先用些冰镇绿豆汤解解乏罢。”

    元春知道姜念素喜绿豆汤,因而家中常煮绿豆汤,尤其是夏季。今日的冰镇绿豆汤,便是元春特意为姜念备下的。

    姜念进得堂屋,见桌上早已备下青瓷冰碗,碗中绿豆汤澄碧透亮,浮着碎冰,凉气丝丝缕缕地沁上来,未饮已觉清爽。

    香菱忙执勺,轻巧地盛了一碗,双手奉上。数月未见,当她奉碗时与姜念对视,竟有些害羞。

    姜念接过,快速将这碗冰镇绿豆汤用尽,觉得一股凉意自喉间滑下,直透胸腹。又用了第二碗,方觉过瘾,长舒一口气,笑着说了声:“畅快!”

    元春见他官服被汗水浸湿,紧贴在身上,心疼不已,柔声道:“这般暑热,又骑马跑远路回家,衣裳都湿透了,快些沐浴更衣,免得着了凉。”

    说罢,便命人备下香汤,自与香菱一同服侍。

    浴房内,热气氤氲,兰汤馥郁。

    姜念浸在温热水中,浑身筋骨渐次舒展,连月奔波的疲惫似也被这温水化开。

    元春立于身后,执起犀角梳,一面轻轻为他篦发,一面细语家中近况,包括了此前分发那两大箱扬州土物之事,只是没提她被当众撵出荣国府之事。

    言语温柔,如春风拂耳。

    香菱则跪坐一旁,纤指轻按姜念的肩颈穴位,力道恰到好处,教人通体舒泰。

    及至浴毕,更衣束发,一身清爽。

    姜念换上靛青家常劲装,腰间松松系一条玄色绦带,显得肩宽腰窄,英气逼人。

    元春替他整了整衣领,情不自禁端详,心内甚是喜爱甜蜜。

    香菱见元春看得痴了,抿唇轻笑,暗道:“真好呢!大爷终于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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