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兄弟听到李承乾回长安的消息,都吃了一惊。
特别是李恪,原本已经决定实施的毒计,被瞬间打乱,脸色渐渐变得极为难看。
他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李承乾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
就好像一切都在李承乾的掌控中一般。
这种感觉,让他十分的不安和忐忑。
虽然在他看来,即使李承乾回了长安,目前的局面依旧在他的掌控之中。
但他对李承乾似乎有种本能的畏惧,总觉得自己哪里还有疏漏,会被李承乾针对,然后瓦解冰消。
而李愔则吓得脸都白了,忍不住颤抖着声音道:“大大哥!怎么办?他.他怎么回来了?不是说郎将大人会阻止他回来吗?怎.怎么会这样?”
听到这话,瘟医蜡黄的脸上也掠过一丝凝重。
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得到武兵,或者流云那边的消息,还不知道断水,心狐等四位郎将被李承乾杀了。
但李承乾能在这时回来,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们的第二次刺杀失败了。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那么,按照守捉使大人对李承乾的忌惮,如果连续两次刺杀都失败,有很大概率发生的事,守捉使大人会亲自出马。
而在这种时候,李恪这边就绝不能放弃。否则,即使是守捉使大人,也无法面对拥有千军万马的李承乾。
想到这里,瘟医眯起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蜀王殿下,梁王殿下,不管李承乾为何突然回来,我们都应该冷静!绝不能自乱阵脚!”
“而且,他敢只带这么点人回来,要么是虚张声势,要么是城外有我们不知道的布置!”
说到这里,又快速分析了片刻,接着道:“另外,他没有强行闯门,而是要见梁王殿下,可以说是试探,也可以说是给我们反应时间,我们绝不能让他轻易入城!”
“否则他一旦与房玄龄,李靖等人汇合,或者煽动城内尚存理智的官员百姓,我们苦心经营的局面将瞬间瓦解!”
听到瘟医的这番分析,李恪与李愔互相对视,不由面面相觑。
却见李恪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急促地踱步,大脑飞速运转。
瘟医的话点醒了他。
没错,不能放李承乾进来。
至少不能让他大摇大摆,以太子身份进来。
如今的长安城,民心在他蜀王,所有长安百姓都信奉蜀王府的‘神医’。
就算李承乾是太子,在长安百姓心中,也有一定的威望,但在自己这‘救命之恩’面前,所谓的威望,不值一提。
而这,便是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的关键所在。
想到这里,李恪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容。
“愔弟!”
李恪猛地停住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你立刻带一队精锐护卫,亲自去城门迎接!”
“啊?!”李愔有些懵逼,也有些发怵:“我我去?”
“对!你去!”
李恪斩钉截铁,然后一脸肃色的朝他嘱咐:“记住!姿态放低,以臣弟之礼相迎!但务必委婉地告诉他,长安瘟疫肆虐,情况特殊,为保太子万金之躯,也为避免瘟疫外泄,请他先在城外行辕暂歇!就说……”
说到这里,想了想,又沉沉地道:“就说我们已派出了最得力的医者,携带最珍贵的‘清瘟散’前往城外,为太子,及随行人员防疫!”
“待城内天花瘟疫彻底清扫完毕,再恭迎太子入城主持大局!”
闻言,李愔眼睛骤然一亮:“大哥的意思是把他挡在城外?用防疫当借口?”
“没错!”李恪眼神阴鸷,十分确定的道:“这是最好的理由!瘟疫当前,一切以防疫为重!就算是太子,也不能例外!”
“那那他若强行闯关呢?”
“哼!”李恪冷哼一声,旋即面无表情地道:“他若强行闯关,就是置长安百万生灵于不顾,就是破坏防疫!你觉得他敢强行闯关吗?”
“而且,你再仔细想想,长安的民心,民意,现在可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另外.”
说着,他又扭头看向瘟医,眼中闪过一丝毒辣,沉声道:“郎将大人,请您立刻派人,将城外太子抵达长安的消息,尤其是他拒绝防疫,意图强行入城的消息,在城内散播开来!”
“要快!”
“要渲染他不顾大局,肆意妄为,视长安百姓的性命如草芥!”
“同时加大分发‘清瘟散’的力度,特别是给那些曾经拥护太子,或者心存疑虑的人家,让他们感受到蜀王府的恩典和太子的冷漠!”
“另外,还要让他们对加强版‘清瘟散’无比的期待,让他们相信,加强版‘清瘟散’是摆脱一切疾病的神药!”
“哈哈哈!”
瘟医听到李恪这番话,不由朗声大笑,蜡黄的脸上都涌现出一抹病态的潮红,旋即露出一抹欣赏的目光,看向李恪:“蜀王殿下难怪会被守捉使大人倾力扶持,这智谋当真了得!”
说完,又忍不住连连点头:“好一计釜底抽薪,反客为主!老夫这就去办!定让长安百姓看清谁才是他们的救星!”
话音落下,他便直接转身,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蜀王府。
等目送他离开之后,李恪又眯了眯眼睛,旋即催促李愔道:“愔弟!快去!”
“记住,无论他如何威逼利诱,甚至动手,你都不能松口放他入城!”
“一定咬死防疫条例!必要时……可以示弱,可以哭诉,可以下跪!”
“咱们姿态越低,就越显得他咄咄逼人!只要拖住他,等郎将大人的消息在城内发酵,等加强版‘清瘟散’的效果显现他就翻不了天!”
“我明白了,大哥!”
李愔一咬牙,带着几分忐忑和决绝,匆匆点齐王府护卫,朝城门方向疾驰而去。
“来人!给我将武先生请来!”
李恪目送李愔离开后,当即便派人去请了武兵。
因为李承乾回长安这么大的事,他事先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着实让他很生气。
而且,他也不信武兵不知道李承乾的行踪。
毕竟守捉郎可是连续派了两波刺客去刺杀李承乾。
就算他们最终都刺杀失败了,也不可能就那么放任李承乾不管了。
否则之前的投入算什么?过家家吗?
所以,他坚信武兵应该有什么事瞒着自己,甚至连瘟医都被瞒在了鼓里。
这对他来说,已经算是背叛了。
“哼!如果你们敢在这时候放弃我,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是代价!”
李恪眼中闪过一抹狠辣的目光,然后缓缓走回主位,平静而淡漠地坐了下去。
不多时,一身黑衣的武兵就笑呵呵地走了进来,朝端坐在主位上的李恪行礼:“参见蜀王殿下!不知殿下有何事找在下?”
“怎么,武先生不知道吗?”
李恪冷冷地开口道:“李承乾已经回长安了!”
“哦?是吗?”
武兵恍然点头,然后诡秘一笑:“那真是太好了!恭喜蜀王殿下!”
李恪闻言愣了一下,旋即蹙眉道:“喜从何来?”
“自然是……”
武兵说着,忽地眼神一变,手中数根飞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射向了李恪。
“你!”
李恪瞳孔猛地一缩,根本来不及任何反应,直接就被飞针定住了身体。
“不用害怕,很快的,虽然我没有蛊师那么神不知鬼不觉,但只要你乖乖配合,我保证你没事……”
说笑着,武兵便拿出了一个袋子,径自走向了李恪。
另一边,长安城,城门口。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城内的回应迟迟没有到来。
裴行俭的耐心已经耗尽,手按在刀柄上青筋暴起:“太子殿下!咱们不能再等了!那李愔分明是在拖延时间!让末将带人冲开城门!看谁敢阻拦我们!”
李承乾闻言,目光如鹰隼般盯着紧闭的城门,却没有马上回应裴行俭。
因为他听到了城内隐约传来的喧嚣,那并非是欢迎太子的声音,反倒像是一种被刻意引导的躁动。
不得不说,李恪兄弟的反应,比他预想的更快,也更毒辣。
但是,如果这么简单便拿捏住了他李承乾,那就有点小瞧他了。
“不急。”
片刻,李承乾的声音带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淡淡响起:“他们在等,等一个名正言顺阻拦孤的理由。孤也在等……等一个让他们自食恶果的机会!”
说完这话,又环顾了一圈四周,不容置疑的命令道:
“老裴!先不用管李愔,你立刻派人从不同方向,乔装潜入难民之中,重点打听三件事:第一,所谓治愈者的真实后续情况,尤其是复发者的症状和结局!第二,蜀王府‘清瘟散’的具体发放对象和服用后的反应!第三,不惜一切代价,抓几个‘舌头’回来!”
“诺!”
裴行俭眼中精光一闪,立刻低声吩咐身边最精干的几名锦衣卫。
很快,他们便策马离开了。
而这时,城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甲胄碰撞的声音。
沉重的城门,‘吱呀’一声,终于打开了一道仅容数人通过的缝隙。
“好戏.要开场了!”
李承乾听到城门方向传来的动静,立刻扭头看去,然后笑着提醒了一句。
只见李愔一身戎装,带着一队如临大敌的精锐护卫,策马而出。
他遥遥看着李承乾的队伍,脸上堆满了惊喜和惶恐,隔着护城河,远远地就滚鞍下马,踉跄几步跑到河边,对着李承乾的方向深深拜下,声音带着夸张的哭腔:
“臣弟李愔,拜见太子殿下!不知太子殿下驾临,有失远迎,死罪!死罪啊!”
他跪在地上,头磕得砰砰响,姿态卑微到了极点。
这突如其来的大礼,让裴行俭和来福等人都是一愣。
虽然他们对这位梁王,并不是很了解,也没有刻意去了解过。
但这位梁王的演技,还真是了得。
特别是周围的长安百姓,以及守城的士兵,看着之前杀伐果断,至高无上的梁王,现在见了太子李承乾,就像老鼠见了猫,完全判若两人,不由面面相觑。
而李承乾见到李愔的样子,则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来了,李恪的软刀子。
他自然不会觉得,李愔能有现在的表现,是李愔自己的本事。
因为历史上的李愔,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
即使现在的历史早已改变,但李愔的性格和能力却没有改变多少。
所以,这很明显是李恪交代李愔的应对之法。
“六弟不必行此大礼,起来说话!”
李承乾端坐马上,语气平淡。
李愔闻言却不起身,反而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声音充满了关切和为难:“太子殿下!您…您终于回来了?臣弟听闻您在回归长安的途中遇刺,心急如焚,恨不能插翅飞去与您并肩作战!奈何…奈何长安天花瘟疫严重,实在是.走不开!臣弟死罪啊!”
说完,他又自顾自地指着身后依旧戒备森严的城门和士兵,声情并茂地哭诉道:
“太子殿下!长安……长安现在就是一座活地狱啊!天花瘟疫横行,每日死伤无数!臣弟与三哥奉皇后之命,勉力维持,如履薄冰!”
“为了不让瘟疫蔓延,祸及天下,不得不行此下策,封锁全城,施行最严苛的防疫条例!”
他再次重重叩首,声音悲愤而恳切:“太子殿下!您身份尊贵,乃国之储君!如今长安城内瘟毒肆虐,凶险万分!臣弟……臣弟斗胆恳请太子殿下,为了您的安危,也为了天下苍生计,万勿入城!”
“臣弟已在城外备下行辕,并即刻派蜀王府最得力的神医,携带最新研制,效果卓著的‘清瘟散’前来,为太子殿下,及诸位随行防疫!”
“待城内瘟毒清除,臣弟与三哥必当大开城门,净水泼街,焚香顶礼,恭迎太子殿下回銮主持大局!”
“万望殿下体谅臣弟一片苦心,体谅长安百万生灵之不易啊!”
这番话说得声泪俱下,情真意切,姿态卑微到了尘土里,却字字句句扣着防疫的大帽子,将李承乾拒之城外。
更是巧妙地将‘不让太子入城’包装成了‘为太子安危和天下苍生着想’的忠义之举。
城墙上,守城的士兵和闻讯悄悄聚拢过来的城内百姓,听到李愔这番情真意切的哭诉,看着他那卑微的姿态,再联想到城内日益严重的疫情,和蜀王府免费发放的‘清瘟散’,不少人的眼神开始变化。
一种‘梁王殿下真是用心良苦’,‘太子殿下确实不该冒险进城’的情绪在悄然滋生。
而裴行俭则气得浑身发抖,终于忍不住指着李愔怒喝:“李愔!你放屁!太子殿下洪福齐天,自有上天庇佑!区区瘟疫,何足道哉!你分明是居心叵测,想将太子殿下拒之城外!还不速速打开城门!”
“裴镇抚使!”
李愔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似乎并没有因为裴行俭对自己的不敬而生气,反而眼神带着一丝委屈和倔强:
“防疫条例乃房相,李将军,魏少师等内阁大臣共同议定,为的是保长安不失,保天下无虞!”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更应该遵守法度,为万民表率!”
“若因太子殿下入城,导致防疫失败,瘟疫外泄,这个责任,谁来承担?是裴镇抚使您吗?还是太子殿下?”
说完这话,他再次叩首,声音带着悲壮:“若太子殿下执意入城,臣弟.臣弟不敢阻拦但请殿下先从臣弟的尸体上踏过去!”
“臣弟宁可今日血溅当场,以死明志,也绝不敢做那因私废公,致万民于水火的不忠不义之人!”
话音落下,他竟真的挺直了腰板,闭上眼,一副引颈就戮的忠烈模样。
这以退为进,以死相逼的戏码,瞬间将李承乾推到了风口浪尖。
城上城下,无数目光聚焦在李承乾身上。
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轰然压下!
李承乾看着跪在护城河边,一副忠肝义胆,为民请命模样的李愔,看着城墙上那些被煽动,眼神复杂的士兵和百姓,听着城内隐约传来的,关于他不顾防疫,欲强行入城的喧嚣议论
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冰冷中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嘲讽。
“好!好一个以死明志,好一个为国为民的梁王!”
李承乾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孤,今日算是见识了。”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跪在地上的李愔,目光却锐利如剑,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城墙,直刺城内蜀王府的方向。
“可孤,就是一个不为民着想,肆意妄为的太子,你待如何?”
李承乾淡淡一笑,随后又环顾周围的士兵,以及百姓,平静道:“或者说,你们能奈我何?”
轰隆!
全场轰动!
包括李愔等人,都被李承乾这话,震惊得目瞪口呆!
怎么怎么会这样?
他怎么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他不是太子吗?他不应该为大局着想吗?
此时此刻,李愔感觉自己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
因为李恪根本就没有告诉他,如果李承乾不按套路出牌,该如何应对?
“不是,太子殿下,您怎么能.”
“行了李愔,我愚蠢的好弟弟,就你那点小伎俩,在孤面前,还不够看!”
还没等李愔把话说完,李承乾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然后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平静而淡漠地道:“孤现在只说一句,要么立刻打开城门,要么.杀无赦!”
“这”
李愔闻言,瞳孔猛地一缩。
他们兄弟还是小瞧了李承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