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一名心腹幕僚低声进言,“此图样精妙绝伦,若真能建成瓷窑,我部财富将…”
“财富?”贺鲁猛地打断,声音嘶哑,“你以为是财富?这是催命符!”他一把抓起图样,几乎要将其撕碎,“王庭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本王?大汗本就猜忌,如今大乾皇帝送来这东西,是生怕本王死得不够快!”
幕僚噤声,帐内一片死寂。这时,帐外传来通报声,是大祭司派人来询问,陛下赐下的雪山灵芝何时可以送入神殿炼药。
贺鲁眼角抽搐。灵芝…瓷窑…他挥手让来人退下,烦躁地踱步。大祭司对灵芝志在必得,而瓷窑的釉料配方偏偏需要灵芝做药引…这分明是大乾皇帝精心编织的圈套,要让他同时得罪掌握神权的大祭司和本就猜忌他的大汗!
“王爷,”另一名较为沉稳的老臣沉吟道,“事已至此,或可…将图样献与大汗,以示忠心?瓷窑若成,利在王国,王爷亦可得一份功劳…”
“功劳?”贺鲁惨笑,“献上图样,大汗便会信我?他只会认为这是我与大乾勾结的铁证!更何况…”他压低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两位瓷匠,是大乾皇帝的人!他们嘴里能吐出什么真话?这釉料配方是真是假?万一炼出的瓷器不堪入目,或是瓷窑爆炸…这罪责,谁来承担?”
他越想越心惊,大乾皇帝此举,无论他接不接招,都是死路一条。接招,建窑失败或引发王庭内斗,他是罪魁;不接招,隐匿图样、抗拒“天朝恩赐”的罪名立刻就能坐实!
“王爷,或许…可暗中联系大乾那边…”幕僚做了个隐秘的手势。
贺鲁眼神一凛,沉默良久,最终缓缓摇头:“此时联系,无异于自投罗网。大乾皇帝正等着我们犯错。”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瓷窑…必须建。但不是现在,也不是由本王主导。”
他召来那名老臣,低声吩咐:“你去见大汗,就说…大乾皇帝赐下图样与匠人,其心难测。为防有诈,请大汗派遣可靠工匠,与乾匠一同研习图样,选址建窑之事,亦由王庭工官全权负责。本王…愿将图样献出,只求为王国尽绵薄之力,绝无贪功之念。”
老臣领命而去。贺鲁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阴晴不定。这是险棋,将主动权交出去,或许能暂时缓解大汗的猜忌,但同时也意味着他将失去对瓷窑可能的巨大利益的控制,甚至可能被彻底边缘化。但眼下,保命要紧。
消息很快传到大汗咄苾耳中。他对贺鲁主动献图、避嫌让权的举动颇感意外,疑虑稍减,但并未完全放心。他顺势接下图样,指派了心腹工官接手瓷窑事宜,却也将那两名大乾瓷匠牢牢控制在王庭监管之下,严加盘问。
与此同时,大祭司对雪山灵芝的渴望日益迫切,不断派人催促贺鲁。贺鲁被夹在中间,焦头烂额。王庭内,关于左贤王“失宠”、“被大乾算计”的流言悄然蔓延,原本依附于他的部分势力开始动摇。
数日后,更坏的消息传来。大乾河西的榷场,突然大幅压低了青稞收购价格,理由是“黑汗青稞品质不佳”。这直接打击了黑汗众多依赖青稞贸易的部落,民怨渐起。而这一切,很自然地被归咎于左贤王此前“招惹”大乾的行为。
贺鲁的府邸门前,日渐冷落。他感觉自己如同陷入蛛网的飞虫,大乾皇帝轻轻拨动的每一根丝线,都让他挣扎得更加无力。
而此刻,西暖阁内,秦明正听着影七的禀报。
“黑汗左贤王已献出图样,大汗接手瓷窑事宜,对其监管甚严。黑汗内部,因青稞价格波动,对左贤王怨声渐起。”
秦明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一份新呈上的奏疏上,是关于帝国工学院格物科首届生徒毕业考核的章程。
“告诉蒙挚,青稞价格,可以适时回调一些了。”
“再告诉那两名瓷匠,”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釉料配方…可以‘偶然’泄露给黑汗的工匠了,但要确保…他们第一次烧制,必定失败。”
“喏。”
秦明拿起朱笔,在考核章程上批下一个“准”字。
黑汗国王庭工坊内。
大汗咄苾派来的首席工匠哈桑,正对着烧制失败的瓷片暴跳如雷。釉面开裂,胎体歪斜,这已是第七次失败。两名大乾瓷匠垂手站在一旁,面色惶恐。
"这配方肯定有问题!"哈桑抓起一块瓷片狠狠摔在地上,"你们大乾的匠人就这点本事?"
年长些的乾匠张诚战战兢兢道:"大人息怒...这雪山灵芝的药引,分量极难把握。多一分则釉流,少一分则色枯..."
"放屁!"哈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们是不是存心..."
"大人!"年轻的乾匠王顺突然跪地,"小人...小人昨夜梦见窑神显灵,说...说这灵芝需以处子鲜血浸泡三日,方可..."
"住口!"张诚厉声喝止,但哈桑眼中已闪过异光。
消息很快传到咄苾耳中。这位崇尚巫术的大汗竟真信了这番鬼话,下令征集处女。王庭顿时哗然,大祭司率先反对,称这是亵渎神灵。
就在这混乱关头,边关急报:大乾玄甲军突然在边境举行大规模演练,新型"霹雳炮"的轰鸣声连黑汗王庭都能隐约听见。
咄苾惊怒交加,认定这是大乾的威胁。而更让他不安的是,左贤王旧部开始暗中串联,声称唯有贺鲁能应对危局。
"好个一石三鸟之计。"西暖阁内,秦明听完影七禀报,轻抚着案上新烧制的青花瓷瓶,"让黑汗内乱,试探军威,还能逼贺鲁现形。"
"陛下,是否要让瓷匠继续..."
"不。"秦明打断,"该收网了。让张诚'意外'摔碎最后一块灵芝,王顺'不慎'被窑火灼伤。至于贺鲁..."他眼中寒光一闪,"该让他做选择了。"
当夜,黑汗王庭。重伤的王顺在弥留之际,竟用血在墙上画出一个诡异的狼头图案——正是左贤王部族的图腾。几乎同时,边境传来消息:大乾军队后撤三十里,却留下一封给贺鲁的"密信"。
咄苾勃然大怒,终于下令逮捕贺鲁。而贺鲁在绝境中,竟真带着亲信突围,逃往大乾边境。
"陛下,贺鲁一行已至边境,是否..."
"让他过去。"秦明淡淡道,"告诉蒙挚,好生'款待'这位'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