飙关、西十三公里处的一处村落。
当地人对该地地名的发音像是马哈秘村。
这里就是第五十五师团师团长竹内宽刚刚设立不久的指挥部。
亦是五十五师团的心脏位置所在。
指挥部内。
昏暗的油灯在临时充当指挥所的木屋内摇曳,将墙壁上悬挂的军用地图映照得影影绰绰。
竹内宽眉头紧锁,眼角的皱纹在跳动的光线下视野照亮了。
他的眼神像是被胶水粘在了那张地图上,尤其是飙关周围那几个被红蓝铅笔反复圈画的区域。
野炮兵第55联队中岛三郎语气之中带着焦急和无奈:“师团长阁下,我们仅有十二门75毫米毫米山炮,而且因为考虑到敌军炮兵部队以及空中力量的缘故,我们很难将其集中使用。”
就在刚刚。
步兵第122联队,联队长棚桥真作大佐带着一身的尘土和怒火冲了进来,几乎是指着中岛三郎的鼻子,咆哮着指责炮兵支援迟缓,导致他的联队之前的作战之中损失惨重。
现如今,遭到侧击的他们只能够收缩防线,并且将原本的主攻任务,交给了从雨林里面刚刚钻出的步兵第143联队以及步兵第144联队。
然而,当他们的主力部队刚刚从泰缅边境的雨林钻出之时,战局并未彻底好转。
一整个日军第五十五师团,均遭到了远征军主力部队强而有力的围攻。
就连五十五师团,师团长竹内宽也不得不承认。
对面的那个叫孙立人的新编三十八师将领、绝非浪得虚名。
其所指挥的步兵第三十八师,正面对抗日军一个联队,不仅仅稳占上风,还打的步兵第122联队联队长棚桥真作所部以及步兵第144联队联队长楠瀬政雄连丢据点。
他的指挥能力确实超过了一大批的国军将领。
纵观其战史之中的战绩。
在整个国军序列之中也能够排得上前二十,乃至前十五。
这一场围歼战。
新编三十八师像是饿急了的猛虎一般,不断撕咬着五十五师团的防线。
竹内宽清楚,一旦让他们突破,后果不堪设想!
“眼下局势颇为紧张,敌军有聚集优势兵力将我军围歼之企图。”
野炮兵第55联队中岛三郎给出了自己的建议:“敌军的炮兵力量甚至超过我军,师团长阁下,是否取消此前的作战行动呢?”
竹内宽摆了摆手:“攻势无法减缓,一旦敌军察觉到了我军的疲惫,势必会发起更为猛烈的进攻。”
“可是!”
竹内宽侧头看向了一旁的辎重联队长,一脸的愁容:“佐藤君,骡马数量是否得到补充?”
辎重连队联队长佐藤勇的脑袋无力地摇了摇,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骡马现如今还仅仅只是数量不足,职担心一旦进入雨季之后,补给很有可能会中断。”
“是的,师团长阁下,我们必须要考虑到这一点,还有半个月的时间缅甸就会进入到长达八个月的雨季,我们在丛林之中此前修的“通道”以及架设的桥梁都有可能会被摧毁。”
“如果我们在攻势受挫之后并未选择及时撤离的话,很有可能失去撤退的机会。”
竹内宽略显沉默。
眼下局势非常明朗。
他们的对手是中国三个主力师,其中一个是王牌第五军的部队,另一个新编三十八师根据情报来看的话,也是国军精锐主力部队。
三个主力师,表面上的作战兵力接近四万五千人,就算打个折扣,实际能投入战斗的兵力也至少在三万五千人以上。
而他手中,满打满算,能战之兵已经不足一万五千人。
唯一好捏的柿子,现如今和飙关地区的守军基本汇合,双方呈犄角之势。
之前就猛攻这么长时间都没能够啃下来。
现在再想取得飙关,几乎不可能。
他们的援军距此至少还有一百三十公里的距离,可不是三五天就能够抵达的。
远水,解不了近渴不说。
十五军的主力部队真的能够突破远征军部队的防线吗?
竹内宽对此秉持怀疑态度,他现在已经深刻的意识到,他们现如今对抗和交战的,乃是中国最为精锐的作战部队。
他们已经没有了取胜的可能性,不惜一切代价的猛攻让本就在此前进攻作战之中消耗了不少兵力的步兵第112联队有些支撑不住。
现如今仅仅只能够承担基础的战术掩护。
五十五师团本就缺少重武器,一整个师团只配属了75毫米口径的山炮。
本身的定位就是作为“基础师团”,即消耗部队使用。
说白了,就是准备在关键时刻被牺牲的棋子。
承担如此艰巨的“攻坚”任务,本就是强人所难。
仗打到了这个份上,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后撤回泰国休整,再想其他办法才是当下要做的重要之事。
竹内宽的眼神猛烈扫过屋内每一张焦虑或不甘的脸,最终停留在参谋长的脸上。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用一种近乎平静的语气下令道:“立即请示司令官阁下,将我们的情况细细汇报,言明当前攻势受挫,补给不足已无力再度发起进攻。”
“哈依!”
参谋长离开之后,竹内宽缓缓道:“转入防御态势,向后方收缩,准备撤离。”
“哈依!”屋内响起一片低沉而复杂的应答声,混合着无奈、不释甘,或许还有一抹如重负。
——
距离五十五师团仅仅只有二十三公里的正北方向。
新编第三十八师,师部。
孙立人手上拿到的一份来自山城的特殊情报。
山城方面的情报指出。
日军五十五师团的指挥官多为陆军士官学校30-40期毕业生(中佐/大佐军衔)
缺乏实战经验者占多数,如棚桥真作此前仅担任过大队长。
五十五师团此前在国内战场上的表现,就不算太好。
有的联队在粤北战场甚至都被余汉谋收拾过。
“师座?”
“联合参谋部那边怎么说?”孙立人询问道。
“联合指挥部的史迪威参谋长在一个小时前来电要求我们务必按照作战计划执行,不过..”
孙立人看向了自己的参谋长何均衡,接着询问道:“不过什么?”
“史迪威参谋长表示,我们新编三十八师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哦?”孙立人一脸的惊讶,询问道:“这是谁的命令?”
何均衡沉默了片刻之后,猜测道:“恐怕,是楚长官的命令,除了他之外,恐怕没人有这个胆子给咱们放权。”
“是啊,自从战斗打响之后,楚长官似乎就再也没过问过咱们了。”
孙立人心中略显古怪,就好像楚云飞对他颇为了解一般。
他思索片刻之后:“那就对联合指挥部的作战计划进行细微的调整吧,按照咱们的来!”
“是!”
炮声隆隆。
新编三十八师这支装备精良、士气高昂的劲旅,抛开了其他的友军部队。
宛如一支离弦之箭一般,以一去不复返的势头向泰缅边境扎了过去。
很显然,孙立人的目标就是彻底斩断小鬼子的退路,将口袋完完全全的扎进,确保将这帮狗娘养的小鬼子全歼!——
联合指挥部。
孙铭将手中的电报交到了楚云飞的手上:“这种地形,还夜袭,会不会有些太冒险了一些?”
“冒险?”楚云飞笑了笑:“我怕的就是有人不冒险,把这群小鬼子放回去就是放虎归山,这一仗,要彻底的打残他们,甚至把他们的番号都打撤销才行。”
“否则,百足之虫,死不足僵,靠残部两年之内就得以编成新军,对于我们而言又是新的对手。”
孙铭看着楚云飞笃定的侧脸,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不过,这个孙师长确实如您所料,他的“主观能动性”确实很强啊,或者说胆魄,确实非同一般。
如果是卑职指挥,在这种复杂态势和敌情不明的情况下,恐怕不敢下这样的决心,进行如此孤军深入的突击。”
楚云飞笑了笑,指点道:“和这些骄兵悍将打交道,确实需要对他们的心性有所了解才行,我在山城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面,冷板凳可不是白坐的!”
名气颇大的将领,他基本上都详细了解过。
即便是名气不高的黄埔前四期将领,他基本上也都看过相关的事迹,有个大概的印象。
在此基础之上,统帅各部,居中调度,自然得心应手。
在他看来,孙立人善战且傲上。
这种性格,既是优点,也是缺点。
优点是敢打敢拼,有强烈的进取心,缺点是不易驾驭,容易与其他将领产生矛盾。
给予足够的信任和自主权,反而能收到奇效。
很多事情,甚至不需要他楚云飞操心太多,孙立人自己就能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戴安澜将军除了喜欢去一线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缺点。
这两人同时都非常的擅长练兵,不过楚云飞认为戴安澜的个人能力稍微强一些。
戴安澜他又拉拢不了,这是常瑞元的心肝宝贝,黄埔系出身,身穿黄马褂,头戴绿头巾,另类的“根正苗红”。
但是孙立人,已经成了楚云飞的拉拢和吸纳的目标之一。
在楚云飞的记忆里面。
他面对白健生的拉拢坚持军人立场,不参与派系斗争。
且亲近美军,并非黄埔系将领。
新编三十八师,亦可称之为国军之模范,战斗力不错。
值得一提的是,孙立人的参谋团队也很不错,这和他的留美经历有一定的关系。
这一仗,围歼日军第五十五师团。
不仅是军事上的胜利。
更是楚云飞整合力量、收拢人心的重要一步。
因此,对于孙立人现在采取的冒险行动,楚云飞充满信心!
区区一个二流师团而已。
他相信孙立人能够抓住战机,也相信自己能够掌控全局,
战场上,炮声已经不再是远方的闷雷,而是近在咫尺的咆哮。
为了死死扎住日军东逃的口袋,不给敌人任何喘息之机,孙立人几乎是孤注一掷,将师属的所有山炮,迫击炮,都投入到了前线之中。
几乎是第一次总攻的炮火准备,就消耗了他们三分之一的炮弹储备量。
炮弹就像雨点一般,快速且疯狂的倾泻在日军第五十五师团第122联队的阵地之上。
火光映红了夜空,爆炸声震耳欲聋。
正如山城统帅部提供的情报显示的那样。
刚刚在进攻中重创、指挥官又缺乏经验的日军第一百二十二联队,此刻正成为新三十八师这头猛虎的突破口!
夜色如墨,泼洒在了北部崎戒的土地上。
前沿阵地,距离日军防线近数百米的出发阵地里,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士兵们半蹲在散兵和弹坑里,汗水浸湿了他们额头和后背,混合着着地面和硝烟的周围。
每一次远方炮弹落地的闷沉声响,都让他们的心脏紧抽。
第112团长陈鸣人,穿着同样沾满泥污的军装,钢盔的边缘在黑暗中勾勒出坚毅的造型。
他的每一次脚步,都会有着军靴落地的踢踏省,每一步都踏在士兵们的心坎上。
他停在一处较大的弹坑边上,这里聚集着十几个老兵,他们的脸上刻着战争的沧桑,眼神里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陈鸣人认得他们中的大部分,那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伤愈后再次归队的铁血汉子。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沙哑,却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兄弟们!”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只有远处零星的枪声和伤员的呻吟。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兄弟们,”陈鸣人重复了一遍,目光快速扫过眼前一张熟悉而坚毅的脸庞,“你们.都是伤愈归队的老兵了,都是我新三十八师的脊梁骨!我们在贵州足足整训了两年,学习新式战术战法,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眼下我陈鸣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顿顿,语气陡然激昂:“只一条!别忘了我们在淞沪是如何跟小鬼子死磕的!
别忘了我们税警总团打出来的威风和荣耀!那是我们用命换来的!”
提及“淞沪”和“税警总团”!
许多老兵的眼中瞬间燃起了火焰,那是属于过去的、浸透鲜血的骄傲。
他们下意识地挺起了胸膛,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指节用力而发白。
他们是英雄,他们的师长曾经在淞沪会战之中负伤十三处,曾参与到保卫大武汉的战斗之中!
师长在看着他们,楚长官在看着他们,千千万万个中国人在等待着他们获胜的消息!
陈鸣人猛地拔出腰间的勃朗宁手枪,高高举起:“诸位兄弟!
税警总团的魂还在!
税警总团的精神还在!
今天,就在这里,让小鬼子再尝尝我们的厉害!”
陈鸣人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石破天惊般的怒吼:
“随——我——杀!!!”
“杀!”
老兵们仿佛被点燃的干柴,齐声怒吼回应。
就在这怒吼声尚未完全平息的瞬间——
“咻——咻——咻!”
数颗刺眼的信号弹升空,拖着红色的尾机,照亮整片大地。
“杀——!!!”
“干掉小鬼子!冲啊!!”
“为了兄弟们报仇!杀光他们!!!”
仿佛积蓄了太久的怒火与力量,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那已经不是惯常的命令或口号,而是混着仇恨、勇气、以及对生存渴望的原始咆哮。
汇聚成一股撕裂夜空的音浪,朝着日军第122联队的残破阵地主席卷而去!
照明弹的光芒下,黑压压的人影如同决堤的潮水。
从战壕里,从弹坑后,从密林的边缘,猛地涌了出来。
他们端着刺刀的手臂,扛着炸药包,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前冲击。
士兵们的钢盔在照明弹的光线下反射着点点寒光。
他们的脸庞在火光与昏暗中狰狞而决绝!
脚下的土地似乎都在股洪流的冲击下微微颤抖。
日军的阵地上一阵阵慌乱的骚动。
刚刚从猛烈炮击中缓过神来的日本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排山倒海般的夜袭彻底打懵了。
许多人甚至来不及找到合适的射击位置,只是下意识地指挥手中的三八大盖,朝着那片涌来的黑暗,茫然地、近乎乎俯冲的地扣动扳机。
“啪!啪嗒!啪——”
零星而稀疏的爆炸声响起,子弹漫无目的地划破夜空。
却仿佛陷入大海的石子,那震天的喊杀声和奔腾的人潮中。
如此视野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可笑。
“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
子弹如同冰掷雹般倾泻而下,精准地压制着日军火力点。
尝试着抬头发射弹筒的日军士兵被瞬间扫倒,刚刚架起的歪把子轻机枪还没来得及吐出火舌,就被密集的弹雨打成了零件。
又一阵震撼的火力压制,仿佛沉重的铁锤,一阵敲打着日军士兵本就脆弱的神经,将他们死死的摁在战壕里面。
而小鬼子呢?他们只能等死!
新编三十八师的战士们奔跑着,拉响一颗又一颗的手榴弹投入到战壕之中。
爆炸声伴随着小鬼子们的惨叫声接连不断。
等待他们的,只有被全歼,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