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您可不能再打我了!我这是替天行道!”
三娘被他吵得脑仁疼,揉着太阳穴无力道:“你替你哪门子的天行哪门子的道?”
“我爹啊!”拓跋尚理直气壮:“他在金陵花天酒地,让我在宫里批奏折,看的都是些无趣的东西。我才多大?头发都要熬白了!这太子谁爱当谁当去!”
夏林把戒尺往案上一扔,怒斥道:“所以你就揣着传国玉玺跑路?”
“那是聘礼!”拓跋尚嘿嘿一扯袖子:“我提你给叔母的聘礼!往后我就住在长安了,叔母管我饭吃就成!”
三娘被他这番歪理气得直哆嗦,指着夏林:“你!你教出来的好人!”
夏林两手一摊,满脸无辜:“这你还看不出么?明摆着随根儿。”
正当殿内闹得不可开交时,李治风尘仆仆从河东赶回。这才踏进甘露殿,就见拓跋尚一个箭步冲上来,紧紧抱住他:
“治弟!你可算回来了!为兄想死你了!”
李治被他勒得喘不过气,艰难地看向三娘:“母亲,这是”
三娘疲惫地挥挥手:“你来得正好,把这活祖宗领走。他要留在长安当质子,朕准了。”
拓跋尚欢呼一声,拽着李治就往外跑:“走走走,为兄带你去个好地方!”
李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连拖带拽地拉出了宫。
看着他二人离开,夏林靠在大殿的柱子上说道:“你放心吧,要啥交代啊,玉玺那边还有七八套备用的,他爹都不一定知道玉玺丢了。东西先放在我这,有魏国的使臣来问,我来给你顶着。”
不久之后,长安西市最热闹的胡商酒肆里,拓跋尚迅速以丰富的经验占据最好的位置,拍着桌子喊:“老板!上你们这儿最烈的酒,最好的肉!”
他扭头对李治挤眉弄眼:“老弟,你在长安这么多年,怕是连西市都没逛明白吧?”
李治无奈地整理被扯皱的衣襟:“尚哥儿,我是太子.”
“太子了不起了?我不是啊?”拓跋尚满不在乎地灌了一口酒:“我爹常说,不会玩的皇帝不是好皇帝。”
他凑近些,压低声音:“告诉你个秘密,我爹在宫里养了四十只会说人话的八哥,天天教它骂御史。每次御史过来,那些个鸟儿就开始骂起来了,后来御史就不耐烦他了。”
李治忍不住笑出声,但又赶紧板起脸:“休得胡言。”
“谁胡说了!”拓跋尚拍着大腿:“那八哥现在见着穿紫袍的就喊老古板、老屁股,气得那帮老头子都要撞柱。”
酒过三巡,拓跋尚拉着李治在熙熙攘攘的西市里横冲直撞。看见卖艺的要把戏,他非要上去露两手;遇到胡商摆摊,他操着流利的胡语跟人讨价还价;闻到烤羊肉的香味,他直接拽着李治蹲在路边摊大快朵颐。
“尝尝这个!”他把油滋滋的肉串塞到李治手里:“比宫里的御膳香多了!”
李治犹豫地看着手中的肉串,颇为无奈的跟着吃了起来,这老哥是真的要命,除了承乾大哥之外,其他人根本镇不住他。可如今,能治住他的李承乾又远在巴蜀之地,这家伙直接便是无法无天了起来。
拓跋尚得意洋洋:“怎么样?为兄没骗你吧?”
这时,几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迎面走来,见到李治明显一愣,立刻就要行礼。拓跋尚一个箭步上前拦住:
“免礼免礼!没看见我们微服私访吗?”
为首的崔家公子在金陵时就认得拓跋尚,也知道这个混世魔王天下第一混账来到长安的消息,于是陪笑道:“拓跋殿下这是……”
“带我弟弟体验民间疾苦。”拓跋尚一本正经:“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去南曲听曲……”
“同去同去!”拓跋尚拉着李治就要跟上。
李治急忙拽住他:“尚哥儿,那种地方去不得!”
“怕什么!”拓跋尚满不在乎,“咱们就听个曲儿,又不住宿。”
之后陆续又有十七八个少年一起同行,不开玩笑的说全京城的纨绔都没有像今天凑的这么齐整过,这帮人那眼睛可是亮的很,跟在两位太子的身后人模狗样,不知道有几多威风。
来到地方,乐坊老板亲自来招待,他见到这帮人第一反应就是腿发软,而看到人群中的李治之后更是差点跪在地上,但还没等他开口说话,便被拓跋尚抢道:“把你们这儿最红的姑娘都叫来!”
李治急得去捂他的嘴:“你莫要毁我清誉!”
“唱曲儿跟清誉有什么关系。”拓跋尚说完还特意对周围的人说道:“你们是不知道,我爹老子,那每天何止听曲儿啊,他还借着亲自筛选貌美演员之名对人家动手动脚。”
旁边有那好记录的听到这话,连忙掏出纸笔记了起来:“景……泰帝,好风月,喜戏……子,行不端,善……轻薄。”
“还要加上一句。”拓跋尚像是解恨一般指着他说道:“就说景泰帝已有四十七个月不上朝了,大魏王朝已名存实亡,不日便要废黜皇帝,取内阁议事。”
这话他敢说旁人都不敢听,哪怕是纨绔中的纨绔,听到这话也不敢起哄,甚至于旁边的李治都脸色发青。这话简直恐怖,这哪里像是个太子说的话。
而见他还要胡说八道,李治哪还有心思听曲儿,他是拔腿就跑,拓跋尚连忙起身追在后面哈哈大笑:“治弟你跑什么!咱们又没干坏事!”
两人一路笑闹,不知不觉走到了昆明池畔的工业园区。望着灯火通明的工地和往来穿梭的工匠,李治渐渐停下脚步。
拓跋尚凑过来:“怎么?”
李治望着忙碌的工地,轻声道:“尚哥儿,你说的那些话,往后不要再说了。不管陛下如何松懈,但大魏却始终蒸蒸日上,国力远胜于大唐。你说出来这话,反倒是会叫人笑话我大唐。”
拓跋尚难得正经起来,拍拍他的肩:“老弟啊,我跟你说,我是没心思当这个太子。当年我年纪尚小,叔父屠戮金陵世家时,我听着墙外的哭喊声,心中就对那宫闱满是恐惧。当什么太子,当什么皇帝,终究是一捧黄土。我看我爹那边也快了,他是一点皇帝样子都没有,等他退了,我上了,我就把皇位给你。你这边当着李唐太子,那边当着大魏皇帝,你看如何?”
“别闹啊!!!”李治再次惊声尖叫:“天底下没有这等事!”
“有个球的关系,到时候你把名字这么一改,把李治换成夏至。这不就名正言顺了么,本来大魏也都是姓夏的。”
这话要是放在别人嘴里说出来,夏林是要掌嘴的,但他说的话却是谁也拿他没办法,这张祖传的逼嘴是真的叫人头疼,即便是夏林也没啥好法子。
怎么说呢,好些年前鸿宝帝他们坐在一块的时候就说过,他们大魏是一代不如一代,不管是军神李靖的儿子还是他自己的儿子,甚至是老郭的几个崽子都是一样,一个赛一个的混账,最好最好的也就是拓跋靖这个勉强的守成之君。
甚至没有夏林,大魏现在差不多就已经亡了,这一点即便是景泰帝也没什么好说的。
而现在轮到了拓跋尚这个混账东西了,基因退化的就愈发明显,自从经历过金陵的那场世家浩劫之后,他看着高门大户心里就打哆嗦,甚至在所有人面前都一直反复强调要让把皇位给李治。
而这时他忽然咧嘴一笑:“不过该玩还是要玩!走,为兄带你去个好地方,保证你没去过!”
“又是哪里?”李治警惕地看着他,感觉外出平叛都没跟他在长安城里溜达这么刺激。
“东市的夜市!”拓跋尚眼睛发亮:“我打听过了,今晚有吐火表演!叫上小武跟小柬之,就说今晚二哥请他们好吃的!”
这一晚,李治他们被拓跋尚拖着逛遍了长安城的角落,他们在夜市看杂耍,在桥头听盲人说书,甚至混在人群里亲自演了一场皮影戏。
直到月上中天,几人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回走。拓跋尚意犹未尽:“明天带你们去个好玩的!”
李治无奈:“尚哥儿,我明日还要上朝……”
“请病假!”
回到东宫时,李治几人都累疲了,唯独拓跋尚站在那像个大猩猩一样精力充沛。
夏林好奇道:“这是……跑全马了?”
李治难得地笑了笑:“陪尚哥儿走了走。”
拓跋尚凑到夏林面前,笑嘻嘻道:“叔,明日借你儿子用用?”
小武深吸一口气,翻了个白眼瞥他一眼:“拓跋殿下还是安分些好。”
“我很安分啊!”拓跋尚叫起屈来:“就是带治弟体察民情去了。武妹妹你是不知道,治弟连青楼都没去过!”
李治脸一红,也瞪了他一眼。
夏林咳嗽了两声:“明天不行,他还要去汇报军情,你自己带着小武跟柬之出去玩,等他忙完了去跟你们碰头。”
小武惊恐的退后了一步,她可不是小黑皮,没有那样恐怖的精力,今天这一番折腾已经叫她浑身跟散架了一般,脚都有些抬不起来。再一想明日还有一天,她这个倔强好强的孩子差点都哭出声来,眼泪水儿就在眼眶里溜溜打转。
张柬之也好不到哪去,他挑食……本来就瘦弱,典型的文弱书生,一听到明天还要被遛,他心态也几乎崩溃。
“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拓跋尚拍着胸口说:“明日你姐来了,你连你姐也不去接了?”
张柬之直起身:“那还是要去的……就是……我好累啊。”
这一夜,李治睡得格外香甜,梦里没有奏折,没有朝政,只是梦到自己在军营里跟人比赛铁人三项。
而深夜的甘露殿内,三娘听着暗卫汇报两位太子今日的行踪,那也是哭笑不得。
“由他们去吧。”她最终叹了口气,“治儿,也该有几天快活日子。”
夏林在一旁嗑瓜子,闻言笑道:“哎呀,你是没看到他们几个被累的那个样子,要了命了……我跟你讲,明天整个长安的贵族圈子都要炸了,往后的日子长安真的可以叫长安了,论收拾人小尚可是天下第一。”
“他就没有个克星?”
“有啊,承乾。他就怕承乾。”夏林笑着说道:“也只有承乾能治的了他。”
“去,将蜀王世子传回京中。”三娘咬牙切齿的让女官去传令,后继续说道:“我可没你那么狠的心,看着儿子累成那样还笑的出来。”
夏林抱着胳膊在旁不说话,只是眼神里充满了奸诈。
“你什么意思?”
“没有啊,我能有什么意思?”夏林摊开手来:“等承乾回来,他们师兄弟算是凑齐了,那你就知道什么叫热闹了。我可告诉你啊,李承乾也不是省油的灯,这里头最老实的反而是咱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