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凤钗隐谜
青莲庵的檀香余韵未散,慧明师太“欲寻根由,可往南苑”的箴言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顾惊弦与沈墨深心中激起千层浪。南苑,皇家禁苑,天子狩猎讲武之地,岂是寻常可往?师太此言,几乎将矛头直指宫闱深处。
回到皇城司衙署,密室内的气氛比以往更加凝重。竹林的刺杀表明对手已狗急跳墙,而灰衣人暧昧不明的态度更让局势扑朔迷离。顾惊弦下令严密封锁青莲庵遇袭及后续调查的消息,尤其是“南苑”二字,绝不可外泄。
“慧明师太提及的‘宫中之人’,是关键。”沈墨深捻着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枚铜钱的冰凉,“半月前,宫中有人因‘菩萨睁眼,旧债须偿’而惶恐祈福。此人即便不是核心,也必知内情。”
顾惊弦面沉如水。宫闱之事,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他是皇城司指挥使,没有确凿证据和圣上明旨,贸然调查宫内人员,亦是取祸之道。
“师太说那女子气度不凡,戴面纱,衣着朴素。”沈墨深沉吟,“宫中女眷,能自由出入宫禁至城西庵堂祈福者,身份定然不低。但若位份极高,出行必有仪仗,不会如此隐秘。故而,此人很可能是有一定身份,但又需避人耳目的……例如,某位娘娘身边的得力女官,或是某些有头有脸的管事嬷嬷?”
顾惊弦眼中精光一闪。沈墨深的分析切中要害。他立刻唤来心腹,低声吩咐:“秘密查探半月前,宫中有哪位女官或高等宫人曾以各种理由告假或秘密出宫,尤其是与礼佛、探亲等由头相关的。重点留意那些近期心神不宁、行为异常者。记住,绝不可惊动任何人。”
心腹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皇城司的暗探网络,开始如同无形的蛛丝,悄然伸向紫禁城的红墙之内。
等待是焦灼的。沈墨深借来纸笔,将目前所有线索——祭坛邪阵、血菩萨符号、神秘烙印、穆文远、孙文渊、鬼市王五、灰衣人、青莲庵慧明、宫中神秘女子——一一罗列,试图找出其中的关联。线条纵横交错,最终都若隐若现地指向两个中心:十年前的旧案,以及当下的宫廷。
“若‘菩萨睁眼’意味着清算开始,”沈墨深指着纸上的关键词,“那‘旧债’是什么?穆文远的通敌案?‘血菩萨’的旧案?还是……其他更久远、更隐秘的冤屈?”
顾惊弦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皇城的方向:“能让宫中之人恐惧,让幕后黑手不惜连环杀人、动用死士灭口的‘旧债’,必然动摇国本。”
就在这时,先前派去调查宫中动向的心腹去而复返,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大人,属下暗中查访,半月前出入宫禁记录并无可疑。但是,”心腹压低声音,“属下从一个在御用监当差的老太监处打听到,约莫二十天前,曾有人在宫中偷偷打听一件旧物的事。”
“什么旧物?”
“一支……一支凤头钗。”心腹道,“据那老太监说,打听的人问得隐晦,只问是否见过一支赤金点翠凤凰衔珠钗,凤凰的眼睛是罕见的血珀所镶。老太监说那是很多年前的样式了,印象里,好像……好像是十五六年前,哪位贵人曾佩戴过,后来就再没见过。”
凤头钗?血珀凤凰眼?
顾惊弦和沈墨深对视一眼,这似乎与目前的案子风马牛不相及。
“可知道是谁在打听?又为何打听此物?”顾惊弦问。
心腹摇头:“打听之人很小心,未曾暴露身份。老太监也只当是闲话,未曾深究。”
一件多年前的旧首饰,为何此时被人暗中寻访?这看似微不足道的线索,却因发生的时间点(二十天前,接近案件开端)和地点的特殊性(宫内),透出一丝不寻常。
“继续留意此事,若有任何与凤钗相关的消息,立刻回报。”顾惊弦下令。任何蛛丝马迹,在谜团未解之前,都可能是关键。
第二场:夜探南苑
虽然获得了凤钗的线索,但“南苑”二字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被动等待非顾惊弦风格,他决定兵行险着,夜探南苑。
南苑虽是皇家猎场,但平日亦有官兵把守,只是不如大内森严。顾惊弦凭借对禁苑防卫布置的熟悉,以及皇城司指挥使的身份(以备万一被发现时周旋),决定只带沈墨深一人,轻装简从,潜入查探。他隐隐觉得,慧明师太所指的“南苑”,并非指南苑整体,而是特指其中的某个地点。
是夜,月黑风高,正是夜行良机。两人换上夜行衣,凭借高超的轻功和顾惊弦对暗哨巡逻规律的掌握,有惊无险地潜入了南苑。
南苑占地极广,林木葱郁,夜间更显幽深诡秘。慧明师太并未明示具体地点,寻找如同大海捞针。
“师太言‘欲寻根由’,”沈墨深低声道,“根由,即起源、根源。南苑中,有何处可能与旧案根源相关?”
顾惊弦沉吟道:“南苑除狩猎之用,亦是皇家操练演武之地。若与穆文远案相关,穆文远掌舆图边情,或与军事有关……但此处似乎并无直接关联。”
两人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进行搜寻,重点查看一些看似荒废或人迹罕至的角落——旧宫观、废井、猎户遗留的木屋等。时间一点点过去,并无任何发现。
就在他们经过一片靠近苑墙的偏僻林地时,沈墨深忽然停下脚步,鼻翼微动:“有味道。”
“什么味道?”
“很淡……是那种特殊的药味,混合着……泥土和一丝腐朽的气息。”沈墨深对气味极其敏感,这正是他在鬼市王五摊位上和那枚铜钱上嗅到过的、与“鬼见愁”相关的苦涩腥气!
两人立刻警惕起来,循着气味的方向悄悄摸去。气味源自林间一处不起眼的、半塌的土坯房,像是过去守苑人废弃的居所。
靠近土坯房,那药味更加明显,同时还夹杂着一股……血腥味!
顾惊弦打了个手势,示意沈墨深留在原地警戒,自己则悄无声息地贴近房门,侧耳倾听。里面一片死寂。
他轻轻推开虚掩的木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药味扑鼻而来!借着微弱的天光,可以看到屋内一片狼藉,地上有拖拽的血痕,而在墙角,赫然蜷缩着一个人影!
顾惊弦心中一凛,立刻闪身入内,沈墨深也紧随其后。
那人影穿着破烂的囚服,浑身是伤,奄奄一息,正是失踪多日的前大理寺少卿——孙文渊!
孙文渊似乎听到动静,艰难地抬起头,看到顾惊弦和沈墨深,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他的舌头竟已被割去!
顾惊弦立刻上前检查,发现孙文渊身上伤痕累累,多是酷刑所致,但致命伤是胸口一处极深的刀伤,鲜血几乎流尽,已是回天乏术。
孙文渊用尽最后的力气,沾着自己的血,在地上颤抖地划拉着。他写了一个残缺不全的字,像是一个“木”字,又像是一个未写完的“林”字,然后手指猛地僵住,头一歪,气绝身亡。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不甘。
顾惊弦和沈墨深看着地上那血淋淋的、未完成的字,心情沉重到了极点。孙文渊果然是被烙印组织劫持并灭口,对方故意将他弃尸于此,是警告,也是挑衅!而这临终的血字,是他拼死留下的最后线索!
木?林?是指地点?还是姓氏?抑或是……某个名字的一部分?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巡逻卫队的脚步声和灯笼的光亮!他们被发现了!
“走!”顾惊弦当机立断,拉起沈墨深,迅速清理掉他们来过的痕迹,如同两道青烟,消失在密林深处。
身后,传来了卫兵发现尸体后的惊呼和骚乱声。
南苑之行,找到了孙文渊,却是一具尸体。线索似乎断了,又似乎指向了更深的迷雾。“木”或“林”,以及那支神秘的凤头钗,会成为揭开宫闱暗影的关键吗?
第三场:针锋相对
孙文渊的尸体在南苑被发现,此事瞬间震惊朝野!虽然现场被伪装成流寇或仇杀,但一位前朝廷三品大员(虽已流放)在皇家禁苑被杀,性质极其恶劣。
朝堂之上,弹劾顾惊弦“巡查不力”、“护卫禁苑有失”的奏章如雪片般飞向御案。更有甚者,隐隐将此事与近日金陵城的不太平联系起来,暗示皇城司无能。
紫宸殿内,气氛压抑。
“顾卿,”龙椅上的皇帝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孙文渊之事,你作何解释?”
顾惊弦跪在殿中,神色不变:“回陛下,孙文渊乃流放罪臣,其尸身出现在南苑,确有蹊跷。臣已加派人手,全力缉凶。至于禁苑防卫,乃京营职责,臣之皇城司,主要掌宫禁与侦缉。”
他巧妙地将防卫失职的责任推开,重点放在侦缉上。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出列,乃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大人,他厉声道:“顾指挥使休要避重就轻!近日金陵城连发命案,先是祭坛惊现邪尸,后有流民被杀,如今连流放官员都横死禁苑!皇城司执掌侦缉,却至今未能破案,岂非失职?老臣听闻,顾指挥使近日与一身份不明的滚倒之徒过往甚密,是否因此耽误了正事?”
矛头直指沈墨深!
顾惊弦心中冷笑,面上却恭敬道:“周大人所言之事,臣正在调查之中,已有眉目。至于沈墨深,此人曾任职大理寺,精通刑名,臣用其才,协助查案,有何不可?莫非周大人认为,缉凶破案,不应广纳贤才?”
“强词夺理!”周御史怒道,“那沈墨深乃革职罪员,酗酒无状,岂可轻信?顾指挥使莫要引狼入室!”
“够了。”皇帝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他深邃的目光落在顾惊弦身上,“顾卿,朕给你十日之期,彻查孙文渊及近日命案,给朕,也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若十日之内未能水落石出……你当知后果。”
“臣,领旨谢恩!”顾惊弦叩首。十日,时间紧迫,压力如山。
退朝后,顾惊弦刚出宫门,便被一位面白无须、身着蟒袍的内侍拦下,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
“顾大人,留步。”冯保脸上带着惯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皇上虽给了十日之期,但咱家看来,此事背后恐不简单,顾大人还需……小心行事啊。”他话语意味深长,似有关切,又似警告。
顾惊弦不动声色:“多谢冯公关怀,本官自当尽力。”
冯保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听说……顾大人在查一支旧钗子?”
顾惊弦心中一震,面上却波澜不惊:“冯公消息灵通。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线索罢了。”
“呵呵,无关紧要就好。”冯保皮笑肉不笑,“有些旧物,牵扯太多,碰了,容易烫手。顾大人是聪明人,当知进退。”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顾惊弦一眼,转身离去。
看着冯保的背影,顾惊弦眼神冰冷。司礼监也插手了?那支凤头钗,果然不简单!冯保是提醒,还是威胁?
宫闱的暗影,随着孙文渊之死和朝堂上的交锋,终于清晰地笼罩下来。顾惊弦和沈墨深意识到,他们面对的不仅是一个神秘的烙印组织,更是一张盘踞在朝堂宫廷深处的、巨大的利益网络。每一步,都可能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十日之期,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而真相,依旧隐藏在重重宫闱暗影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