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铁窗审疑
皇城司地下秘牢,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腐朽稻草的气味。唯一的光源来自墙壁上跳动的火把,将人影拉长扭曲,投在冰冷的石壁上。
那个从鬼市带回来的药材摊主,被特制的铁链锁在刑架上,低垂着头,依旧昏迷不醒。他脸上的蒙布已被取下,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布满皱纹的脸,约莫五十岁年纪,左脸颊有一道陈年刀疤。
顾惊弦站在他对面,玄色常服在火光下泛着幽光,面色冷峻,不言不语,自有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沈墨深则靠坐在稍远一点的阴影里,手里把玩着那枚关键的铜钱,目光看似随意,实则仔细地观察着摊主的每一个细微反应,包括他昏迷中无意识的肌肉抽动和呼吸节奏。
一名擅长审讯的皇城司老吏上前,用冷水泼醒了摊主。
摊主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先是茫然,随即被巨大的恐惧填满。他挣扎了一下,铁链哗啦作响,发现自己身处绝境,脸色瞬间惨白。
“叫……叫什么名字?”老吏声音平板,不带任何感情。
摊主嘴唇哆嗦着,眼神闪烁,似乎想编造谎言,但在顾惊弦冰冷的目光逼视下,最终嗫嚅道:“……王……王五……”
“真实姓名。”顾惊弦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入王五的耳膜。
王五身体一颤,冷汗涔涔而下:“小……小人就叫王五……在鬼市混口饭吃……”
“卖的什么药?”顾惊弦继续问。
“就……就是些寻常草药……”
“鬼见愁,也是寻常草药?”顾惊弦打断他,语气陡然转厉。
王五瞳孔猛地一缩,矢口否认:“什……什么鬼见愁?小人不知道!小人从不碰那些违禁之物!”
“不知道?”顾惊弦冷笑一声,对老吏使了个眼色。老吏拿起烧红的烙铁,慢慢靠近王五。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王五吓得魂飞魄散,杀猪般嚎叫起来:“大人饶命!饶命啊!我说!我说!”
烙铁停在半空。
“小人……小人是偶尔……偶尔帮人牵线,卖点‘黑货’……但鬼见愁真的不多,那东西太扎手……”王五涕泪横流,语无伦次。
“帮谁牵线?卖给谁?”顾惊弦追问。
“都……都是些生面孔,遮着脸,用暗号交易……小人只认钱,不认人……”王五眼神躲闪。
沈墨深在阴影里轻轻哼了一声,开口道:“王五,你左腿不便,是旧伤吧?阴雨天是不是疼得厉害?需要一种产自西南的‘血蝎草’研磨外敷,才能缓解?”
王五猛地抬头看向沈墨深,一脸惊骇:“你……你怎么知道?”
沈墨深没回答,而是继续慢悠悠地说:“血蝎草罕见,价格不菲。你摊位上那点寻常草药,怕是连一剂血蝎草都买不起。你真正的财路,恐怕不是牵线那么简单吧?”
王五脸色变幻不定,沈墨深的话戳中了他的要害。
顾惊弦趁热打铁:“昨夜鬼市那些杀手,是冲你来的,还是冲我们来的?你背后的人,是不是已经打算弃卒保车了?”
“他们……他们是要杀我灭口!”王五绝望地喊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跑腿的!”
“跑什么腿?”顾惊弦逼问,“为哪个‘字号’跑腿?你身上,有没有一个印记?”他紧紧盯着王五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变化。
当听到“印记”二字时,王五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度的恐惧,甚至比面对烙铁时更甚。他拼命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小人不知道什么印记!”
他的反应,恰恰印证了印记的存在和重要性。
沈墨深站起身,走到王五面前,摊开手掌,露出那枚铜钱,指着上面那个微小的烙印符号:“这个标记,你见过吗?”
王五看到那个符号,如同见了鬼一般,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整个人剧烈地挣扎起来,铁链被他扯得哐当作响,脸上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恐:“不!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放过我!求求你们放过我!”
他的反应近乎癫狂,显然对这个符号恐惧到了极点。
顾惊弦和沈墨深对视一眼,心中明了。这个烙印,不仅是组织的标志,更可能代表着某种极其严酷的控制或惩罚手段,让王五这类底层人员闻风丧胆。
审讯陷入了僵局。王五显然知道内情,但对烙印组织的恐惧压倒了一切,宁可死也不敢透露半分。
“带下去,严加看管。”顾惊弦下令。他知道,对这种极度恐惧的人,硬逼无用,需要时间瓦解其心理防线。
王五被拖走时,依旧在绝望地嘶吼。
第二场:旧卷玄机
回到值房,天色已蒙蒙亮。连续两日的奔波和惊险,让两人脸上都带着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王五的反应,证实了我们的猜测。”顾惊弦揉了揉眉心,“这个组织纪律严明,控制手段极其酷烈。”
“关键是那个烙印,”沈墨深道,“它似乎是恐惧的源头,也是连接穆文远、张奎、王五这些不同身份人物的纽带。必须弄清它的含义。”
“我已经让人去调阅穆文远案的卷宗了。”顾惊弦道,“希望能找到关于这个烙印的只言片语。”
然而,调阅卷宗的过程并不顺利。穆文远案是十五年前的钦定铁案,卷宗密封等级极高,存放在刑部档案库最深处,即便是皇城司指挥使,调阅也需要繁琐的手续和合理的理由,容易打草惊蛇。
直到下午,顾惊弦派去的心腹才带回一个消息:穆文远案的原始卷宗,在五年前档案库一次“意外”火灾中,部分被焚毁,其中恰好包括主要案犯的详细验尸记录和部分物证清单!
“又是意外?”沈墨深听到这个消息,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和十年前‘血菩萨’案关键物证‘意外’损毁,如出一辙。”
顾惊弦脸色阴沉。这绝不是巧合。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 systematically地抹去与这个烙印相关的一切痕迹!
“不过,我们的人还是从一份当年参与抄家的低级官员的私人笔记残片中,找到了一点线索。”心腹继续禀报,呈上一张模糊的抄录纸片。
纸片上字迹潦草,隐约可见:“……验穆逆尸身……别无显伤,唯左足底有旧疤,形怪,似……似眼瞳,又似星点,录之备查……”
左足底有旧疤!形状奇怪!虽然描述模糊,但“眼瞳”或“星点”的比喻,与那圆圈内三点的烙印符号,隐隐对应!
“果然!”顾惊弦精神一振,“穆文远身上确实有!这份笔记当时未受重视,才侥幸留存下来!”
这表明,至少在十五年前,这个烙印就已经存在,并且出现在被定为“通敌叛国”的穆文远身上!
“穆文远是兵部职方司主事,职方司掌管舆图、边关情报……”沈墨深若有所思,“他的‘通敌’,会不会与这个烙印组织有关?这个组织,可能是一个长期潜伏的、与境外势力勾结的间谍网络?”
这个推测让两人都感到一股寒意。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这个组织的能量和危害,将远超一般的江湖帮派或朝堂朋党。
“必须尽快找到孙文渊!”顾惊弦下定决心,“他是十年前‘血菩萨’案的主审官,即便不是核心成员,也必然知晓大量内情。他是目前最可能撬开的缺口!”
第三场:夜访故人
就在顾惊弦筹划如何秘密寻找孙文渊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在深夜来到了皇城司衙署后门。
来者是一位头发花白、穿着朴素的老仆,他声称是原大理寺少卿孙文渊府上的旧人,有要事求见顾指挥使。
顾惊弦心生警惕,但还是在一间僻静的侧厅接见了他。
老仆一见到顾惊弦,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顾大人!求您救救我家老爷吧!”
“你家老爷?孙文渊?”顾惊弦不动声色,“他不是早已流放岭南了吗?”
“是……是的……”老仆泣不成声,“但……但就在半个月前,有一伙神秘人找到了老爷在岭南的流放地,将他……将他劫走了!临走前留下话,说……说如果不想老爷死无全尸,就……就不要再追查旧事!”
顾惊弦和一旁默不作声的沈墨深同时心中一震!
孙文渊被劫走了?!是谁干的?是烙印组织杀人灭口?还是……另有一股势力介入?
“你怎么知道来找我?”顾惊弦追问。
老仆从怀中颤巍巍地掏出一封密封的信:“那伙人走后,我们在老爷的枕头下发现了这个……信封上写着,若老爷出事,便将此信秘密交给皇城司顾惊弦大人……”
顾惊弦接过信,信封上确实是孙文渊的笔迹!他拆开信,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上面写着一行字:
“欲知血菩萨真相,可寻城西青莲庵,慧明师太。”
青莲庵?慧明师太?
顾惊弦眉头紧锁。青莲庵是金陵城西一座不大的尼庵,香火不旺,名声不显。孙文渊在失踪前留下此信,指向一个尼姑庵,是何用意?这个慧明师太,又是何人?她是烙印组织的人,还是孙文渊留下的后手或知情人?
“你家老爷还说过什么?关于以前的事,尤其是‘血菩萨’案?”沈墨深忍不住开口问道。
老仆茫然地摇头:“老爷从不跟下人提公事……流放后更是沉默寡言……只是……只是有时夜里会做噩梦,惊醒后常常念叨……念叨一句……”
“念叨什么?”
老仆努力回忆着:“好像是什么……‘菩萨睁眼,血债血偿’……小的也听不太懂……”
菩萨睁眼,血债血偿!
这八个字,如同重锤敲在沈墨深的心上。这与当年现场留下的“菩萨垂泪”似乎对应,但又更添了几分肃杀和复仇的意味!
孙文渊在恐惧什么?他口中的“血债”又是指什么?
送走老仆,顾惊弦和沈墨深看着那封简短的信,心情沉重而复杂。线索似乎出现了,却指向了一个更加扑朔迷离的方向。孙文渊是生是死?这封信是求救,还是另一个陷阱?
“青莲庵,必须去一趟。”顾惊弦沉声道,“但此行吉凶难料,需做万全准备。”
沈墨深点头同意。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青莲庵之行,将会揭开“血菩萨”案冰山之下,更庞大、更黑暗的真相。而那个神秘的慧明师太,恐怕是连接过去与现在的关键人物。
夜色如墨,笼罩着金陵。新的谜团,随着孙文渊的失踪和这封突如其来的信,再次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