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山道下来时,太阳刚爬过城楼檐角。肩头那处错位的骨头还没完全复原,走路一颠一颠的,像只瘸腿狗。可这不妨碍我咧嘴笑——老子现在体内源质流转如码流调度,经脉里跑的不是气,是带宽。
市集比前两天热闹多了。猎妖队刚清完北岭三窟,药铺前摆满了兽胆、毒腺、断角,几个贩子蹲在摊边掰扯价格,嗓门一个赛一个大。
我摸了摸腰间包袱,里面是昨夜顺手剥下来的影狼皮,品相不错,能换两颗淬体丹。正寻思去哪儿找收货的,眼角忽然扫到巷口花篮。
那个盲女又来了。
她坐在青石阶上,身侧竹篮里插着几枝白穗花,风一吹,穗头轻晃,像是无声地招手。她戴着素布眼罩,眉心一点朱砂痣,安静得不像这喧闹市井中的人。
我没动。
不是不想帮,而是不能随便帮。上回救她那次,马车差点撞死半个摊贩街,事后回想,总觉得哪儿不对劲。更何况……我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血文手镯。
它正微微发烫,不像是预警,倒像馋了。
“让开!滚开!”一声粗嗓炸起。
只见三个混混模样的人挤开人群,中间那个光头壮汉一脚踢翻花篮,白穗花撒了一地。他俯身逼近盲女,伸手就去扯她眼罩:“装什么瞎?摘了看看是不是真长了窟窿!”
盲女没躲,也没叫,只是手指死死掐住裙角,指节泛白。
周围人围了一圈,没人上前。有人摇头,有人撇嘴,还有个卖糖糕的老头悄悄把摊子往远处挪了挪。
我叹了口气,迈步过去。
脚底踩上一块碎石,咔嚓一声。光头混混回头瞪来,满脸横肉一抖:“干什么?想管闲事?”
我笑了笑,左手轻轻搭在血文手镯上,指尖微动,一丝源质顺着经络滑向食指。
“我是来买花的。”我说,“你先把她的篮子扶起来,咱们好商量价钱。”
“买花?”光头嗤笑,“你他妈脑子有病吧?这时候讲买卖?”
我没理他,目光落在他脚边那块青石板上。纹路清晰,质地密实,挺适合钉点什么东西。
念头一起,指尖金光一闪。
“嗖!”
一道细若发丝的源脉刺破空而出,直入石板,深入三寸,只留尾端微微震颤,嗡鸣不止。
全场静了半息。
光头低头看那根还在抖的金线,脸上的笑僵住了。
“我说,”我往前一步,拍了拍他肩膀,“花,得好好卖。人,也得好好待。你说是不是?”
他猛地后退,一脚踩在自己同伙鞋面上,骂了句脏话才反应过来:“你……你是修炼者?!”
“不算太厉害。”我收回手,活动了下手指,“也就比你们多会点小技巧。”
这话刚落,他突然暴起,抽出腰间短匕就朝我脸上划来!
刀风扑面,我却连眼皮都没眨。
淡金色光晕自皮肤下浮起,源质护罩瞬间成型。匕首砸在上面,火星四溅,像是砍在铁壳上。
我顺势往前一撞,肩头直接顶在他胸口。
他踉跄后退,我右手已掐住他手腕,源脉刺再度爆发——这次不是钉地,而是穿透皮肉,从他掌背穿出。
“啊——!”他惨叫跪地,匕首当啷落地。
我松手,任他抱着手蜷在地上抽搐。另两个混混早缩到五步外,脸色发青。
“听着,”我弯腰捡起掉落的匕首,甩了个刀花,“下次欺负人之前,先打听清楚这条街上谁真正说了算。”
我把匕首轻轻放回盲女脚边。
她没动,也没说话,但呼吸变了。原本平稳的节奏突然一顿,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声音。
然后,她缓缓抬起头,空荡的眼罩对准我的方向。
“……是你?”
声音很轻,像风吹过窗纸。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是因为她说话时,血文手镯猛地一颤,仿佛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我想起来了。那天马车失控,我冲出去拉她,手背擦过她怀里的玉佩。那一瞬,镯子里的空间震了一下,像是钥匙插进了锁孔。
而现在,那种共鸣又来了。
她看不见,却偏偏“看”着我,嘴角竟浮起一丝极淡的笑:“你身上的气息……和那天一样。”
我盯着她,没答话。
不是不信,是不敢信。一个盲女,能在混乱市集中精准辨认一个人的气息?还说是“那天”?
这已经不是感知的问题了,这是天赋异禀,甚至是……某种觉醒。
我蹲下身,帮她把花一支支捡回篮里。动作不快,一边整理一边低声道:“以后别在这儿卖花了。”
“为什么?”她问。
“因为你不知道谁会对你下手。”我顿了顿,“也不一定每次都有人及时出现。”
她轻轻摇头:“可我知道你会来。”
我手一停。
这话太邪门了。
“你怎么知道?”我问。
她没回答,只是抬起手,抚了抚眼罩边缘,指尖微微发抖:“我能‘看见’一些东西……不是用眼睛。是声音,是风,是……心跳的频率。”
我眯起眼。
心跳的频率?
那岂不是说,她能靠生物节律认人?这要是放在前世,早就被拉去搞刑侦识别了。
“那你告诉我,”我压低声音,“我现在心跳是多少?”
她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太快了。你在紧张,但不是怕我。你是在防别的东西。”
我心头一凛。
她说对了。
我不是怕她,我是怕有人在暗处看着这一幕。刚才那一战虽短,但我用了通感境的护罩和源脉刺,哪怕控制了力道,也足够某些人盯上我。
果然,当我环视四周时,发现几个披斗篷的身影站在药铺屋檐下,目光齐刷刷落在我身上。
我没理会,转头看向盲女:“拿着。”我把那把匕首塞进她手里,“万一再有人动手,别等我。”
她握紧刀柄,点点头。
就在这时,血文手镯又是一热。
不是警告,也不是饥饿,而是一种……牵引。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拉着它往盲女那边靠。
我猛地站起身,挡住她视线,不动声色地将左手藏到背后。
不能再待下去了。
我正准备离开,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脚步。
抬头一看,先前逃走的那个混混头目不知何时爬了起来,一手捂着伤口,另一只手指着我,冲着街口大吼:“就是他!打了王爷的人!抓他!”
我皱眉。
王爷?哪个王爷?
下一秒,街口涌进一群黑衣打手,胸前绣着赤焰虎头徽记,人人手持铁棍,气势汹汹。
带头的是个络腮胡,眼神凶狠,一进来就大喝:“奉城南赵王府令,缉拿袭警伤人之徒!拿下!”
我冷笑。
袭警?我连巡城司的影子都没见着。
这分明是借题发挥,要当场立威。
人群哗然散开,唯独盲女仍坐着不动,手握匕首,头微微偏转,仿佛在聆听某种只有她能听到的讯号。
我站在她前方,挡去所有视线。
血文手镯持续发热,热度越来越强,几乎要烧穿皮肤。
而就在我准备动手之际,盲女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我耳中:
“他们不是冲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