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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当记者成了插班生

    “什么?欧阳记者要来咱们班上课!?”薛老师手中的红笔“啪嗒”坠在教案本上,墨痕瞬时在米白色纸页上晕开,像朵突然绽裂的墨花。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受惊寒鸦振翅时绷紧的羽翅,她下意识前倾身体,银质耳坠在鬓角轻晃出细碎的光,连呼吸都慢了半拍——恨不能将每个字嚼碎了吞进耳蜗,反复确认不是自己听错。

    喉结滚过两下,下巴几乎要磕到讲台边缘,鱼尾纹里满是震惊,这消息比昨天批改到的“月亮像撒了糖霜的煎饼”还要荒诞三分。她早听秦老师念叨过,说那个叫欧阳江的记者总爱采访学生,上次马小跳救人事迹被报道后,校门口天天围着扛相机的人。在薛老师看来,学生本该沉下心读书,过早被聚光灯围着,名气像裹了糖的刀子,反而会搅乱心思,半点不利于健康成长。

    “这背后一定藏着更鲜活的故事。”欧阳江指尖捻着纸页,将收集到的资料轻轻翻到新一页,纸张摩擦的轻响混着窗外梧桐叶的沙沙声,像在低声应和。少年侦探组围坐在操场角落、脑袋凑成一团讨论的模样,摆满各类获奖证书、玻璃柜泛着微光的跳跳电视台,那些零碎线索在脑海里渐渐拼凑清晰,勾得他心里的好奇愈发浓烈。

    他突然伸手抓起桌上的记者证,金属牌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晃得人眼晕——这光芒竟和马小跳被提问时,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如出一辙。他指尖摩挲着记者证边缘的纹路,愈发好奇:这被“淘气包”标签牢牢贴住的孩子,藏在闯祸、打闹背后的,到底是怎样一副模样?

    这份好奇像颗埋在心底的种子,突然破土发了芽。他指尖一顿,前几天在抗震救灾指挥部的画面猛地撞进脑海——余震还在让断墙碎石簌簌往下掉,马小跳义无反顾地往摇摇欲坠的教学楼里冲,后背的校服沾着尘土与血渍,眼神里的坚定却像淬了光,和平日课堂上戳橡皮、躲批评的“捣蛋鬼”模样,判若两人。

    “光靠资料和采访,根本挖不透这孩子的故事。”欧阳江盯着笔记本上的字迹,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他抓起手机拨通台长电话,语气里满是笃定:“我想申请三个月假期,以插班生的身份进马小跳的班级。只有扎进他的日常,才能写出最真实、最鲜活的故事,这比任何镜头捕捉到的片段都有意义。”电话那头传来短暂的沉默,他却紧紧攥着记者证,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知道,这是解开马小跳“标签之谜”最直接的方式。

    “不行!这简直是胡闹!”台长的咖啡杯重重砸在办公桌,褐色液体在文件上漫开,像晕染的墨渍。欧阳江早有准备,翻开笔记本,密密麻麻的采访提纲上,“教育本质”“成长可能性”等关键词被红笔圈得醒目:“您看这些数据,马小跳的转变和班级生态、家庭教育紧紧勾着。我需要三个月,以学生的视角扎进教育现场。”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坚定如锚,没有半分退让的余地。

    周三的晨光爬上教学楼的爬山虎时,薛老师的指尖几乎要把讲台边缘掐出月牙痕。数不清是第几次确认教务处的通知,喉咙发紧地望向教室后门,心像悬在半空。掌声响起的瞬间,欧阳江抱着课本走进来,深蓝色棒球帽下,那双曾在战火前线捕捉真相的眼睛,正饶有兴致地打量黑板报上歪歪扭扭的“欢迎新同学”。阳光穿过玻璃,在他胸前的普利策奖章上跳跃,与马小跳课桌里藏着的弹弓,撞出奇妙又反差的光影。

    薛老师的话音还没落地,教室里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前排女生攥着铅笔的指尖泛白,指节都因用力而凸显;后排男生直接从椅子上半撑起身,屁股离了凳面还不自知。五十多双眼睛像被无形的线牵着,齐刷刷投向虚掩的门。细碎的窃窃私语在空气里飘,像春雨掠过竹林,好奇与惊讶在课桌间簌簌生长——谁能想到,普利策奖杯的主人,竟真要当插班生?

    吱呀一声,门轴转动的声响打破寂静。欧阳江微低着头侧身进来,崭新的蓝白校服在晨光里泛着柔润的光,宽大的衣摆扫过门框,带起一缕微风;袖口的螺纹随着动作轻轻起伏,像湖面漾开的细波。这套参照往届校服改良的订制款,不仅还原了蓝天白云的清新配色,领口还藏着玄机——若隐若现的暗纹里,蜷着电视台台标的变形图案。他抬手推了推黑框眼镜,目光扫过人群时,正巧撞上马小跳亮晶晶的眼睛,那孩子趴在桌上,把下巴搁在叠起的课本上,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眼里满是好奇。

    欧阳江单手拎着帆布包,指尖还捏着半片没吃完的全麦面包,笑着倚在门框上。浅咖色风衣下摆轻轻摆动,胸前的记者证在日光下泛着金属光泽:“同学们好!我叫欧阳江。接下来的日子,咱们就并肩作战啦,还请多多指教!”声音像融化的蜂蜜,甜而不腻,尾音带着恰到好处的上扬,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瞬间拉近了与学生们的距离。

    后排的唐飞突然捅了捅邻座,喉结滚了滚,咽下最后一口牛奶,塑料杯在课桌里撞出轻响。“你们说,”他刻意压低声音,却藏不住八卦的兴奋,连眼睛都亮了,“欧阳记者来当插班生,是不是冲着马小跳来的?”

    毛超立刻像弹簧似的弹过来,后脑勺的呆毛跟着一颤一颤。他从校服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口香糖包装纸,撕拉声混着低语:“上次采访完马小跳,他在后台念叨好半天呢,说马小跳答得太敷衍。这次指不定是想蹲点,抓拍独家猛料!”

    前排的马小跳正用铅笔头戳橡皮,听到对话的瞬间,铅笔“啪嗒”断在作业本上,半截笔芯嵌进纸里。后颈腾起细密的汗,把蓝色条纹校服洇出深色的印,像块湿斑。去年被记者围追堵截的画面突然炸开——闪光灯像无数个太阳同时亮起,晃得人睁不开眼;麦克风几乎怼到鼻尖,嘈杂的提问声灌进耳朵;第二天报纸上《淘气包变形记》的标题格外刺眼,让他至今想起都发怵。他慌乱地扯松红领巾,喉结上下滚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答应班主任当“形象代言人”,现在倒好,平静的校园生活又要被搅得天翻地覆。

    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上,路曼曼猛地起身,木质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像指甲刮过木板。脖颈涨得通红,像憋了气的气球;马尾辫随着动作左右甩动,右手攥成拳抵在讲桌上,指节发白,像要把所有躁动都压下去:“安静!请同学们安静!别东张西望!”尖锐的嗓音穿透教室的每个角落,前排同学的课本都跟着颤了颤。话音未落,她的余光不受控地扫向马小跳,杏眼瞬间眯成两道锐利的缝,睫毛下跳动着警惕的光,像在无声警告:“别给我惹事!”

    比起路曼曼的激动,丁文涛倒像被定格在座位上的石膏像。后背绷得笔直,像按了标尺;衬衫领口的纽扣扣得严严实实,连一丝缝隙都没有;骨节分明的手指规规矩矩搭在课本边缘,跟着老师的讲解轻轻点头,动作标准得像演练过。可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却不安分,每当老师转身板书,镜片就会折射出细碎的反光——翻页的间隙,他总用余光飞快打量欧阳江记笔记的姿势,喉结偶尔不自然地滚一下,藏不住心里的好奇。

    上课铃响了,因为欧阳江在,同学们的心都飘着,像被风吹得晃悠的气球,有意无意就往他那边瞟。也就夏林果、路曼曼,还有平日里认真的几个学生,能勉强把注意力钉在黑板上,可眼睛还是像被磁铁吸着,时不时往欧阳江那边扫,连黑板上的公式都变得没那么有吸引力。

    马小跳的橡皮已经被戳成了蜂窝状,碎渣簌簌落在课本上,像撒了把细屑。盯着黑板的眼睛空着,什么也没听进去,欧阳江上次采访时笔记本翻动的沙沙声、闪光灯刺目的白光,在脑海里反复循环,搅得他心烦意乱。同桌唐飞正把折成纸飞机的草稿纸悄悄往张达那边推,纸飞机的翅膀还颤巍巍的;毛超憋笑憋得肩膀直抖,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三人头顶像飘着团“密谋”的小乌云,把课堂纪律搅得像被飓风扫过的鸟巢,乱糟糟的。

    粉笔灰落在教案本上,薛老师捏着黑板擦的手微微发颤,连黑板上的字迹都擦得歪歪扭扭。望着台下此起彼伏晃动的后脑勺,唐飞推纸飞机的动作、毛超发抖的肩膀、后排压抑的窃笑声,都像针似的扎着她。眉头拧成的疙瘩几乎能夹死苍蝇,心里哀嚎:这课还怎么上?

    目光扫过窗边的欧阳江,他正垂眸记录,钢笔尖在笔记本上划出细密的弧线,墨水晕开的痕迹都透着认真;深灰色风衣下透着若有若无的压迫感,像块冰雕的界碑,把所有好奇的试探都无声弹开。翻动纸页的动作轻得像羽毛落地,几乎听不见声响。推了推金属边框眼镜后,他的目光掠过马小跳的“蜂窝橡皮”、路曼曼作业本上歪扭的红叉,最后停在夏林果课本边那个没画完的小人上,眼里闪过一丝温柔。

    下课铃声刚响,马小跳的脸“唰”地变得苍白,像涂了层白灰;嘴唇抿得紧紧的,都快没了血色;身体僵得像根木头,仿佛被恐惧施了定身咒,牢牢钉在座位上,一动也不动——在他眼里,欧阳江简直是能吓破胆的魔鬼。

    一旁的路曼曼瞧见他这副模样,心里突然涌起强烈的好奇,像猫见了好玩的毛线球,快步走到马小跳身边,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怎么了呀?你这跟见了鬼似的。”

    “快、快帮我……”马小跳的喉结剧烈滚动,像卡了东西;沾着铅笔灰的手指死死攥着桌角,指甲都泛了白。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不成调的颤音:“看看欧阳记者……还在不在教室?”

    路曼曼歪着头,杏眼微微一瞪,冲他翻了个俏皮的白眼,随手把马尾辫往后一甩,发梢都带着劲儿,语气里满是调侃:“早没影儿啦!人家欧阳记者又不是三头六臂的恶鬼,瞧把你吓成这怂样,传出去可要笑掉人大牙!”说着,还伸手在马小跳眼前晃了晃,想把他眼底的惧意驱散。

    马小跳像被抽走了全身力气,瘫在椅背上重重叹了口气,连椅子都跟着晃了晃。抬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掌心都湿了;喉结上下滚动,声音里还带着颤:“你根本不知道……”目光飘向窗外,仿佛又看见那段可怕的回忆,“刚出名的时候,记者们举着话筒、端着相机,乌泱泱地涌过来,像涨潮的海水漫上岸,把我家围得严严实实。黑压压的全是镜头,闪光灯晃得人睁不开眼,现在想起来,后脖颈还直冒凉气……”说着,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好像那些密密麻麻的人还在眼前。

    路曼曼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挂饰,塑料挂饰的纹路都被摸得清晰;马尾辫随着身体晃动轻扫过肩头,带起一缕风。望着窗外摇曳的梧桐树影,声音里难得褪去了平日的泼辣,多了几分柔软:“说真的,以前总觉得被闪光灯围着特神气,直到那天早上——”话突然顿住,睫毛微微颤动,仿佛又看见校门口密密麻麻举着话筒的人群,“记者们把咱们堵在巷口,你把校服外套罩在我头上挡镜头,自己手背都被相机带子勒出了血痕……现在想想,腿肚子还打颤呢。”

    话音刚落,路曼曼猛地转身,马尾辫扫过肩头扬起细碎的风。杏眼亮晶晶地盯着马小跳,故意撇着嘴角,语气里全是揶揄:“哼,叫你当时非要充大英雄!非把外套脱下来罩着我,还大喊‘快躲起来’——这下好了,被欧阳记者追得满校园跑,这就是报应!”说着,还故意夸张地摇摇头,指尖在桌面上敲出轻快的节奏,像在逗他。

    可笑意没挂多久,就从她脸上消失了。路曼曼歪着脑袋凑近,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把马小跳扫了个遍,连他校服上的褶皱都没放过。阳光爬上她垂落的发丝,在发梢镀上金边;她无意识地卷着一缕头发绕在指尖,越绕越紧,指尖都泛了红;声音也低了下去,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不过说真的,马小跳……”咬了咬嘴唇,睫毛不安地颤动,“你现在被采访追着跑,被闪光灯晃得睁不开眼,天天提心吊胆躲记者……”顿了顿,喉结轻轻滚了滚,“有没有那么一瞬间……”尾音像被风吹散的柳絮,轻飘飘的,“后悔那天救我?”

    教室外传来隔壁班打闹的欢笑声,清脆得像风铃;阳光斜斜地照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像涂了层胭脂。路曼曼咬着嘴唇,看似漫不经心的眼神里,藏着连自己都没发现的忐忑,等着他的回答。

    “不后悔呀。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做得最不后悔的事了!”马小跳突然开口,声音轻轻的,却很坚定;睫毛下的光斑随着眨眼晃了晃,像碎了的星光。望向走廊尽头路曼曼跳动的马尾辫,嘴角扬起的弧度漫过脸颊,连眼角的小痣都沾着笑意;两颗虎牙在夕阳里闪着温润的光,格外可爱。

    夕阳透过窗户斜斜进来,在他后颈镀上一层金边,像撒了层碎金;那些被欧阳记者追得狼狈逃窜的阴霾,竟真的被这笑容烘得一干二净:“要是当初没把你救下来,往后谁还能天天揪我耳朵催作业?没人跟我斗嘴抬杠,这日子,不就像没放糖的跳跳糖,少了大半乐趣嘛。”

    欧阳江倚在教室门框上,看着值日生擦黑板,粉笔灰在斜斜的晨光里浮沉,像飞舞的小精灵。有女生抱着作业本跑过,马尾辫扫过他的裤脚,带起一缕柠檬味的洗发水香,清新又好闻。远处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咚咚”声,混着谁的口哨,清脆响亮,惊飞了梧桐枝上栖息的麻雀,扑棱棱的翅膀声格外热闹。

    小学时的画面突然冒了出来——书包侧袋总装着玻璃弹珠,颗颗圆润透亮;课间和同桌用尺子玩“跳房子”,尺子在桌面上划出一道道线;橡皮永远缺个角,全是被当成“棋子”的痕迹。望着眼前蹦跳的身影,胸腔里泛起温柔的酸胀,像尝了口久没碰过的橘子硬糖,甜得发涩,满是回忆的味道。

    风掀起走廊尽头的窗帘,露出半片淡蓝的天,干净得像块画布。欧阳江摸了摸西装口袋里的录音笔,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暖暖的。扎羊角辫的女孩跑过,书包上的铃铛叮铃作响,清脆悦耳;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七岁的自己,在同样的晨光里追着滚圆的皮球,笑声清脆;母亲站在教室门口,喊他的小名,声音温柔得能化开水。

    晨雾渐渐散了,阳光在地面织出方格,像铺了块格子布。他掏出手机,相册里躺着一张泛黄的合影:戴红领巾的男孩站在教学楼前,笑容灿烂;身后的爬山虎正爬满墙垣,绿意盎然。指尖轻轻抚过屏幕,像是在触摸那段时光;欧阳江轻声对自己说:原来最想记录的故事,从来不是闪光灯下的焦点,而是这些触手可及的、鲜活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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