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一周,欧阳记者的身影再没出现在校门口,手机也没再响起那令人紧张的铃声。马小跳靠在教室窗边,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紧绷许久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轻松的笑意。
这日,金灿灿的阳光如同蜜糖般倾洒在操场上,将整个校园都染成了温暖的色调。马小跳和毛超、张达等人组成的“旋风小队”,正在绿茵场上展开一场激烈的足球赛。马小跳穿着他最爱的蓝色球衣,额前的碎发随着奔跑轻轻晃动。只见他灵活地晃过防守队员,虚晃一招骗过守门员,然后卯足力气,猛地一脚抽射!
“进啦!”毛超兴奋地跳起来,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像只活蹦乱跳的猴子。张达虽然没大声叫嚷,脸上却笑开了花,露出一口大白牙,还重重地拍了下马小跳的后背表示祝贺。足球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精准地钻进了球门死角,场边顿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微风拂过,带着青草的清香,操场上的欢笑声此起彼伏,久久回荡在校园上空。
马小跳正凌空跃起准备头球攻门,突然被一声撕裂般的呼喊惊得重心不稳。转头只见路曼曼跌跌撞撞地冲破操场围栏,马尾辫散开成凌乱的流苏,白色运动袜沾满褐色泥点;夏林果的芭蕾舞鞋不知何时换成了不合脚的运动鞋,粉色裙摆下摆被铁丝网勾出一道豁口。两人胸前剧烈起伏,急促的喘息声甚至盖过了操场广播里的加油呐喊。
“马小跳!“夏林果的声音带着哭腔,发梢垂落的汗珠在阳光下划出晶莹弧线,“薛老师被教导主任锁在办公室了…”
路曼曼猛地抓住马小跳的手腕,指尖的凉意让他忍不住瑟缩。她校服袖口还沾着图书馆的油墨,眼眶泛红:“教导主任要在三点前出处分决定!只有欧阳记者能救薛老师!“说着扯开校服第二颗纽扣,露出里面别着的向日葵胸针——正是薛老师生日时全班凑钱买的礼物。路曼曼更是心急如焚,那股急切劲儿像熊熊燃烧的烈火,让她片刻都等不及。她一把紧紧拽住马小跳的手腕,手微微颤抖,声音也跟着发颤,急忙喊道:“快!快跟我走!咱们得赶紧去找欧阳记者。”
路曼曼急得眼眶泛红,额角青筋微微跳动,那模样好似浑身着了火,连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温度。她猛地一把攥住马小跳的手腕,指尖几乎要陷进他的皮肉里,手掌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颤,声音里裹挟着破音的尖锐:“马小跳!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欧阳记者现在是薛老师唯一的希望!
原来,是李京京的爷爷提前到校。薛老师之前特意安排路曼曼和夏林果去迎接,谁知两人刚到校门口,就撞见王主任正陪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那男人头顶微秃,在阳光下泛着油光,锃亮的脑门上大颗汗珠不断滚落,歪斜的领带随意挂在脖子上,皮鞋尖还沾着斑驳泥点,显然一路奔波而来。只见他突然狠狠甩开王主任递来的矿泉水,瓶身重重砸在门卫室铁门上,发出“咚”的闷响,惊得门卫室里的橘猫“嗖”地窜上窗台,连铁门上贴着的“出入平安”红条都跟着簌簌颤动。
“你们到底怎么办事的?”男人暴起的青筋顺着脖颈爬进衬衫领口,脖颈涨得通红,像要炸开的气球,“欧阳记者在电话里说得清清楚楚,要在贵校深度挖掘素材,都过去整整一周了,连根新闻的毛都没见着!”他怒目圆睁,唾沫星子飞溅在王主任胸前的校徽上,气势汹汹,活像一头发怒的公牛。
那位贵客眉头拧成深沟,眼底青黑如墨,西装领口扯开两指宽,露出松弛的颈纹间隐约跳动的青筋。他指尖用力按压太阳穴,指腹在皮肤上碾出红痕,仿佛要将积压的烦躁顺着指缝挤出去。台长当初拍着桌子反对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学校能有什么猛料?你一个资深记者去扮学生,传出去让人笑话!“深褐色的檀木桌面震得钢笔滚落,台长肥硕的手指戳着策划案上“校园深度观察“的标题,“马小跳不过是个调皮学生,值得你耗这么多资源?“但欧阳记者的固执如顽石,他戴着磨旧的皮质袖扣,将剪辑设备一件件往背包里塞:“新闻不该浮在表面,我要看见教育最真实的褶皱。“
可现实像摊开的空白稿纸,毫无头绪。欧阳记者的采访本记满了琐碎:马小跳课间给女生捡羽毛球、薛老师把伞让给没带雨具的学生、值日生偷偷把过期的牛奶倒进花坛......这些温暖的碎片拼不成台长要的“爆炸性新闻“。此刻贵客掏出手机,屏幕上23个未接来电像密密麻麻的惊叹号,最新一条信息来自台长:“再交不出像样的素材,明天就撤组。“
“绝对是薛文娟的问题,肯定是她没把欧阳记者照料好,哼,必须得把她开除!”王主任满脸怒容,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他眉头紧锁,眼神中闪烁着阴沉的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薛老师从他的世界彻底抹去。
其实,王主任对薛老师的不满,犹如地底暗涌的岩浆,在心底翻涌已久。薛老师那刚正不阿的性子,与王主任逢迎谄媚的行事风格格格不入。每次看到薛老师面对那些阿谀奉承的场面,流露出的那一丝不屑,王主任就觉得如芒在背。
在这个注重人情世故和利益往来的环境里,薛老师就像一股不合时宜的清流。她坚持自己的教育理念,从不参与那些为了升职加薪而进行的钻营活动,也不刻意讨好像王主任这样的领导。她的课堂永远充满活力,学生们对她敬爱有加,但这一切在王主任眼中,不过是她不懂“规矩”的表现。
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如同锈蚀的铁网,几缕残阳穿透缝隙,将贴满奖状的墙面浸染成暗红的血色。夏林果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墙壁,急促的呼吸在死寂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发梢随着胸腔剧烈的起伏微微颤动。她盯着会议室门缝里透出的冷光,声音带着哭腔:“这可怎么办呀?薛老师要是被开除就糟了。“
路曼曼咬着下唇,发箍下的额头沁出薄汗。这个向来镇定的纪律委员此刻也乱了阵脚,钢笔在笔记本扉页反复划出凌乱的线条,忽然笔尖一顿,在纸面戳出破洞:“咱们去找马小跳!“她转身时马尾辫甩出利落的弧度,制服裙摆扫过墙根的绿萝,惊起几片枯叶。
“对,去找马小跳!他肯定有办法。“夏林果的瞳孔骤然发亮,两个女孩牵着手狂奔在走廊,路曼曼的白衬衫下摆被风掀起,夏林果散开的长发在空中飘扬,像两簇跃动的火苗。
转过楼梯拐角时,路曼曼突然刹住脚步。她从帆布书包里掏出折叠整齐的周报,泛黄的纸页上还留着咖啡渍——那是薛老师上周在办公室熬夜批改的学生作品。“带上这个!“她将周报塞进夏林果怀里,“马小跳上次说过,薛老师为了保护学生隐私,连校长都敢顶撞......“
马小跳甫一听到路曼曼的话,心里陡然“咯噔”一下,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将心弦狠狠拉紧,整个人刹那间便紧张得如同一张绷紧的弓。
在绝大多数老师的印象里,马小跳始终是那个最让他们头疼不已的学生。老师们大多觉得,学生理所当然要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当中,最好能成为那种只会应对考试的“机器”。然而,马小跳生性活泼好动,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他的脑袋里就像藏着一个奇幻的宇宙,装满了天马行空、稀奇古怪的奇思妙想,有着超乎常人的想象力与创造力。这与老师们所期望的那种规规矩矩、一门心思学习的学生形象,简直是天壤之别,自然也就很难讨得老师们的欢心。
但薛老师却截然不同,宛如夜空中一颗独特的星辰。她从不会单纯以成绩作为评判学生的单一准则,而是怀揣着无尽的耐心,好似一位细腻入微的心灵探秘者,去敏锐地洞察学生内心深处隐藏的困惑。她更像一位指引心灵方向的引路人,以温柔且坚毅的力量,轻轻地解开学生心中那一个个如同乱麻般错综复杂的结,引领着他们一步步迈向更为美好的成长方向。
此刻,教学楼外的香樟树在微风中沙沙作响,仿佛也在诉说着那些温暖的过往。马小跳像是突然被某种力量驱使,猛地扯开书包拉链,从夹层里一把抽出那本皱巴巴的作文本。泛黄的纸页间,薛老师用红笔写下的评语,在渐渐暗沉的暮色里,泛着如炉火般温暖的光。他毫不犹豫地把本子重重地塞进路曼曼怀里,转身的瞬间,运动鞋与地面剧烈摩擦,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同时大声喊道:“走!这次,换我们来守护她!”
路曼曼攥着被汗水浸湿的校服袖口,一把拦住抱着作业本匆匆而过的三年级女生。“同学,你看见欧阳记者去哪儿了吗?“她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发梢黏在被晒红的额角。
女生怀里的作业本哗啦啦响,镜片后的眼睛突然瞪大:“你说的是那个个子高高的,戴着黑框眼镜,总在课间帮低年级系鞋带的人吗?“话音未落,马小跳已经从拐角冲出来,棒球帽歪到脑后,脖颈的汗珠顺着校服领口往下淌。
“对!就是他!“路曼曼几乎是跳起来追问,马尾辫随着动作扫过马小跳扬起的手臂。女生被这阵仗吓得后退半步,怯生生指向操场边的紫藤架:“我刚才看见他往那边去了,手里还拿着个速写本......“
马小跳的运动鞋在塑胶跑道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柄出鞘的剑。路曼曼抱着薛老师的作文本拼命追赶,裙摆被风掀起又落下:“马小跳!你先听我说!要是欧阳记者根本不知道这事......“
欧阳记者倚着斑驳的白墙,浅灰色衬衫口袋里露出半截彩色铅笔。他正专注地画着墙根处倔强生长的蒲公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抬头时镜片闪过一道光。马小跳猛地刹住脚步,带起的风卷乱了画纸,几片未落的紫藤花瓣轻轻飘落在速写本上。
路曼曼攥着被汗水浸湿的笔记本,连珠炮似的将事情经过倾泻而出,额前碎发随着急促的呼吸轻轻颤动。欧阳记者的相机包滑落在地,金属扣撞出清响,他却浑然不觉,蹲下身时卡其色风衣扫过走廊斑驳的地砖,与马小跳灼热的目光撞个正着。
“欧阳记者,您可不知道,薛老师就像咱们身边的小太阳,走到哪儿都能暖到哪儿!”路曼曼往前跨了半步,攥着笔记本的手因为激动微微发紧,眼里亮着光,抢先说“我们的薛老师她可是好老师,她家访解决了唐飞和他爸由来已久的误会;她为了李京京的家暴问题亲自给李京京的爷爷写信;还有就是她为了不让夏林果因为她因地震而瘸的双腿为她争取到了守门员这个职位。”
“我懂了。“欧阳记者摘下琥珀色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比春日暖阳更温柔,她指尖拂过马小跳攥得发皱的衣角,那里还沾着今早实验课的颜料,“愿意把薛老师的故事,再给我讲得详细些吗?“他掏出录音笔时,红色指示灯像颗跳动的心脏。
欧阳记者慌忙扶住机身,镜头却稳稳对准路曼曼手中的笔记本——泛黄纸页间,薛老师用红笔勾勒的笑脸正对着走廊的光。“太鲜活了!“他突然抓住路曼曼的肩膀,指腹蹭过少年校服上未干的水彩渍,“这些故事比任何数据都有力量!“
路曼曼被晃得头晕,却看见欧阳记者瞳孔里跳动的光,记者录音笔的红色指示灯突然剧烈闪烁,此刻那抹红光还在对方风衣口袋里明明灭灭,像颗迫不及待的心脏。
“您是说...“路曼曼攥紧笔记本,银杏叶书签突然飘落,正巧盖住欧阳记者采访提纲里“教育困境“四个字,“这些小事能帮到薛老师?“她盯着记者胸前的工作证,“XX晚报深度报道“的烫金字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却被对方指尖的温度焐得柔软。
欧阳记者突然蹲下,与两个孩子平视。他从相机包侧袋摸出三颗水果糖,塞进马小跳掌心时,金属相机扣硌到少年手背:“新闻不是冰冷的标题,是真实的人。“他指向走廊尽头亮着灯的办公室,薛老师的身影正伏在窗台给盆栽浇水,“当人们看见她为学生做的这些事,谁还会相信她该被开除?“
马小跳咬开橘子味糖果,酸甜在舌尖炸开。远处传来李京京的呼喊,他看见欧阳记者已经背上相机,镜头盖“咔嗒“一声打开,露出漆黑的镜片——那里倒映着自己皱巴巴的校服,和路曼曼发梢跳动的光斑。路曼曼犹豫着将笔记本塞进记者风衣口袋,露出的便利贴上,薛老师写的“加油“二字被夕阳染成金色。
“跟上!“欧阳记者突然拽住两人跑向操场,风衣下摆扫过公告栏上的“优秀教师评选名单“,薛老师的名字被红笔圈住,旁边贴着马小跳画的卡通奖杯。教学楼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他们踩过满地碎金般的落叶,欧阳记者的相机在胸前颠簸,像揣着一颗要腾飞的心。
“李爷爷的故事一定更动人!“他边跑边调整镜头参数,阳光穿过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阴影,“你们看,这才是我要找的新闻——有温度,有心跳,有真正的教育。”
欧阳记者挎着采访包,跟着路曼曼和夏林果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朝着大巴站走去。此刻,城市的喧嚣在三人的脚步声中渐渐淡去,他们即将迎接一段特殊的相遇。
大巴站,午后1点半——
暑气蒸腾的空气里,一辆深绿色的老式大巴缓缓驶入站台,斑驳的车漆在阳光下泛着陈旧的光泽,车身上蜿蜒的锈迹如同岁月刻下的纹路,仿佛是从泛黄的老照片里驶出的时光列车。车轮碾过地面,发出沉重的吱呀声,终于停稳。
车门刚打开,一个扎着歪歪扭扭麻花辫的小女孩便像欢快的小鹿般跃下车来。她身上的校服洗得发白,肘部打着整齐的补丁,深蓝色的布料因为反复揉搓而微微起球。那双布鞋的边缘磨得发白,鞋尖处还沾着星星点点的泥土,仿佛诉说着乡间小路的故事。小女孩身形纤瘦,脸颊被阳光晒得微红,眉眼弯弯,透着一股未经雕琢的灵秀,恰似山间悄然绽放的野雏菊,带着泥土的芬芳和自然的纯净。她的裤腿高高挽起,露出纤细的脚踝,裤脚处还沾着几缕草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郁的乡土气息。那双明亮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刚一落地,便扯着嗓子清脆地喊道:“爷爷,快点!”声音清脆得如同山涧的溪流,在车站里回荡。
“妮儿,莫跑恁快!”沙哑而慈祥的回应声从车厢里传来。紧接着,一位身形佝偻的老人扶着车门缓缓走下。老人头上的草帽边缘已经磨得毛糙,帽顶还沾着几片干枯的草叶,帽檐下露出的头发灰白稀疏,像是冬日里落光叶子的老树。他那件灰扑扑的褂子皱巴巴地搭在肩上,布料早已褪成难以分辨的颜色,袖口处还破了几个小洞。老人赤着双脚,脚底的皮肤粗糙皲裂,厚厚的老茧布满脚掌,每一道纹路都镌刻着岁月的沧桑。腰间别着的旱烟袋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烟荷包的流苏在身后一摆一摆,仿佛在讲述着漫长岁月里的故事。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对孙女的宠溺。
夏林果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轻声问道:“请问,您是李京京的爷爷吗?”她的声音轻柔,如同拂面的春风,在燥热的午后带来一丝清凉。
在校园寂静的角落,李京京孤零零地坐在操场看台上。四周的欢声笑语、热闹嬉戏都像是隔了一层透明的屏障,与他毫无关联。他的眼神空洞而迷茫,整个人仿佛被无形的阴霾笼罩,深陷在苦涩的情绪泥潭中。对爷爷的思念如藤蔓般在心底疯狂生长,家中的烦心事更似千斤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满心皆是化不开的忧愁。改成路曼曼对欧阳记者说,薛老师对唐飞和他爸爸的帮助,帮李京京给他爷爷写信的事,支持夏林果成为守门员的事情。
就在这时,远处几个熟悉的身影从朦胧中逐渐清晰起来。夏林果、路曼曼正陪着一位老人,缓缓朝着这边走来。起初,沉浸在思绪深处的李京京还未回过神,只是机械地望着那个方向。随着身影越来越近,他的瞳孔突然猛地一缩——那熟悉的身形,那佝偻的背影,竟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爷爷!他瞪大双眼,眸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仿佛眼前这一幕只是一场随时都会破碎的美梦,生怕一眨眼,爷爷就会消失不见。
“京京大外孙,快让我瞧瞧你!”带着浓浓乡音的呼唤,如同春日里最温暖的阳光,瞬间穿透阴霾,直直照进李京京的心底。这一声饱含思念与疼爱的呼喊,如同一记重锤,彻底敲碎了他的愣怔。李京京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紧接着,眼眶里迅速蓄满泪水,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摇摇欲坠。
下一刻,李京京像是突然被点燃的火焰,浑身迸发出无穷的力量。他猛地从看台上站起身,脚下的灰尘被带起,在空中飘散。他不顾一切地朝着爷爷飞奔而去,风在耳边呼啸,却丝毫阻挡不了他急切的步伐。“爷爷!爷爷!”他大声呼喊着,声音里带着哭腔,那是压抑许久的思念与委屈的宣泄。
当跑到爷爷跟前时,李京京一头扎进爷爷温暖而熟悉的怀抱,双手紧紧地抱住爷爷,仿佛抓住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依靠。他把头深埋在爷爷肩头,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水,汹涌而出,瞬间打湿了爷爷肩头那件略显破旧的衣衫。爷爷伸出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拍打着李京京的后背,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乖外孙,爷爷来了,爷爷来了啊,不哭不哭。”那轻柔的话语,如同温柔的安抚,一点点抚平李京京内心的波澜。
办公室里,寂静得只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马小跳和路曼曼屏着呼吸,像两株被风吹动的小草般安静地站在角落,脸上写满了对即将展开故事的动容。薛老师坐在办公桌前,眼神里全是关切,不时用手轻轻捋一下耳边的头发,她正准备聆听一个令人揪心的故事;欧阳记者则握着笔,端坐在一旁,本子摊开,目光专注,仿佛要把即将听到的每一个字都刻进心里。
竹制烟袋敲击桌面的声响打破沉默。李京京爷爷布满裂口的拇指摩挲着铜烟锅,火苗窜起的瞬间,照亮他眼角沟壑里凝结的灰。“七年前那场雪啊,能埋住半扇门。“老人突然剧烈咳嗽,烟杆在掌心震出细微的颤,“接生婆踩着梯子爬过院墙,阿银攥着红绸子,到最后都没松开...“
薛老师摘下眼镜的动作凝滞在半空,镜片后的水雾漫过睫毛。欧阳记者的钢笔悬在泛黄的笔记本上,刻意避开“难产““遗弃“这些刺痛的字眼,改用潦草的速记符号。当老人说起继母掌心的老茧时,他悄悄调整录音笔角度,却在听见“皮带印“时,钢笔尖重重戳破了纸面。
霓虹灯光透过报社百叶窗,在社长歪斜的领带上切割出冷硬的光斑。他的威士忌酒杯悬在半空,冰块碰撞声混着打印机的嗡鸣:“学校能挖出什么猛料?你当自己是潜伏的特工?“欧阳记者将李京京蜷缩在墙角的照片推过桌面,暮色在孩子青紫的伤痕上投下更深的阴影。
“新闻不该悬浮在标题里。“他的指腹抚过照片边缘,那里还沾着李京京作业本上的橡皮屑,“当您在追逐流量时,有人正在用伤疤写童年。“录音笔里传来老人颤抖的呜咽,在空旷的办公室激起悠长的回响,惊飞了窗台上打盹的麻雀。社长喉结滚动着饮尽残酒,玻璃杯与桌面碰撞的脆响里,欧阳记者已经扣上相机包,金属扣的冷光如同破晓的第一缕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