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熬了数个月之后,终于过上了平静的日子。
赵桓分外满足。
每日里他也是勤勤恳恳上朝,但是每次都是听得云里雾里,只是感觉底下那些臣子,每天都在吵架。
他们具体吵的什么,自己也听不懂。
有时候他想问一问,问到谁,都是把政敌再骂一顿,也无法给他讲明白。
久而久之,赵桓对上朝有了一丝疲倦感。
这种疲倦感,像极了后世学生厌学,他就是坐不住,每次朝会一开始,就盼着结束。
大臣们说什么,他也是越来越听不进去。
唯有偶尔听到女真南下的事,他总是能打起精神,询问上几句。
无非是如今的兵力如何,能不能挡住,即使得到过无数次回答,他还是会问,以求心安。
没办法,从小在鲜花着锦的汴梁城长大,完颜宗望给他留下的阴影太大了。
今日听说定难军在蔚州,和女真鞑子重新开战,这让他格外紧张,便宣了曾经的帝师耿南仲进宫问询。
耿南仲最近是意气风发,外面最强的兵马是自己的背书,而当今官家是自己的学生。
他觉得自己是两面都有人脉,当之无愧的朝廷基石,终于是可以实现抱负了!
唯一可惜的,就是蔡京那老狗,还把持着财计。
“耿师”赵桓小心翼翼地问道:“蔚州战事,打的到底如何?”
“捷报频传!”耿南仲笑道:“官家尽可放心,臣从去年开始,就筹备此战,绝对是万无一失。”
他在这里吹天日地,一点都不怕被揭穿,因为定难军的内幕,没有人知道。
其实这种决策,只可能是陈绍一人做主。
“蔚州地方,百姓多是汉儿,无不心向我大宋。王师一到,当地是箪食壶浆,传檄而定。只不过完颜宗翰与完颜宗望合兵之后,兵马实在是太多,而今又是天寒地冻,所以没有爆发决战。”
赵桓颔首不停,却又略显茫然,直到半晌之后,才继续问道:“那鞑子该不会再南下了吧?”
“南下?”耿南仲冷笑道:“用不了多久,就让他们彻底覆灭,擒贼首完颜吴乞买,押送到汴梁来献捷!”
邵成章在一旁不断蹙眉,显然是对耿南仲如此大吹大擂感到极度不满。
你这不是拿官家当傻子么!
不过邵成章不敢往深处想,因为官家赵桓已经露出乐呵呵的神情。
到底是人家拿他当傻子,还是官家他
唉,家国不幸啊!多么好的官家,被这些悍臣给愚弄至此!
大宋啊大宋,怎么刚出了一茬奸佞,又来了一朝悍臣。
便是那李相公,在邵成章眼中也是个不讲人臣之礼的,对官家动辄吹胡子瞪眼。
这也就是如今官家仁厚宽宏,要是太上皇时候,你们敢么?
从耿南仲那里,得到自己想听到的消息之后,赵桓心情好了一些,他于是下旨犒军。
想从自己的内府中取出一些钱财来,充作军用,犒赏蔚州前线将士。
消息刚传到枢院,马上又引起一轮争辩,李纲差点气炸。
如今是什么局势,官家你真看不懂么!
朝廷的财计,已经有一半用在云内战场,你不把钱拿出来训练新军,将来靠什么自保。
——
蔚州前线,呼延通带着几个手下,往韩世忠的大营走去。
如今他早就不是当初的哨骑都头,而是二百重装甲士的统制,这是精锐中选拔出来的精锐,专门用来凿开女真鞑子的重甲步卒方阵的。
因为蔚州前期探路时候,表现出彩,他一下就提拔到如此要紧地位。
军中羡妒之人,不知道有多少!
这样越级提拔,是定难军中独有的好处。
如今定难军实力还在不断扩充营建当中,只要你有本事,立下了军功,就有这般魄力将你提拔起来,没那么多将门世家盘根错节的纠缠。
但凡有志男儿,遭逢此等主公,谁不愿拼死出力?
毕竟这种机会,不是人人都能遇上的。
呼延通和韩世忠,在西军时候,同属一个小队,都在辛兴宗麾下差遣。
所以他们彼此很熟悉,呼延通也就大咧咧的,不怎么礼敬这个上官主帅。
毕竟你韩五当年在勾栏、赌坊跟人打架,哪次不是弟兄们去帮你出头。
你被人剥光了衣裳,从小巷子里扔出来,还是做兄弟去接你回营。
但是韩世忠,却隐隐有些不满,尤其是这呼延通嘴上没个把门的,常在营中宣讲他当年的光荣事迹。
呼延通气呼呼地来到中军大帐,掀开帘子进去,也不让亲卫通报。
“韩五!俺们在前面凿开鞑子,露出的破绽比你韩五的勾子还大,你为啥不冲!别的不说,几十骑并排,总能杀过去了吧!”
韩世忠脸色铁青,手都哆嗦了,“夹紧你的鸟嘴!再说这些鸟话,你就给我滚!”
想到这货总是如此无礼,严重影响自己的威严。
呼延通也就是发发牢骚,让他撤,令旗一挥他还是撤了回来。
见韩五恼了,他就在一旁闷闷的不说话了。
韩世忠眼珠一动,突然故意说了很多难听至极的话,夹枪带棒,冷嘲热讽,来激怒这个莽夫。
这下呼延通果然受不了了。
“好啊你,泼韩五,人人都说你是个忘根忘本的腌臜人,俺原本还不信,你这泼贼当年”
话音未落,韩世忠忍无可忍,跳过来就打:“狂妄!若非念旧日情分,早将你军法从事!”
两人在帐中扭打起来,周围的人谁也不敢上前。
这呼延通也着实厉害,在韩世忠手下,根本不落下风。
——
太原府,陈绍看着眼前的两封奏报,眉心一皱。
韩世忠来信,说是要斩呼延通,因为他屡次违反军纪。本来应该直接斩了,但因呼延通是陈绍亲手提拔,所以押送回太原,交给陈绍处置。
呼延通的信中,则是说韩世忠畏敌怯战,贻误战机。
如今看着鼻青脸肿,一看就没少挨的呼延通,陈绍眼色有些冷。
“军法无情,那韩世忠不管以前如何,如今都是一方主帅,你与他拳脚相加,还有理了?”
呼延通大喊道:“节帅明鉴,我们弟兄已经冲开鞑子军阵,只要掩杀过去!”
“放肆!”
陈绍抓起一个砚台,猛地扔了过去,正好打在他的胸口。
“军中法度森严,人人都似你这般,以下克上,还怎么打仗!”陈绍转头问道:“这种按军规该如何处置!”
旁边幕僚道:“按擅兴律,不服差遣、违主将一时之令者,斩!”
“拉出去斩了吧。”
旁边几员武将赶紧出来劝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他虽然无礼,但是并未不服差遣,也没有违令,还是撤了回来。还请节帅开恩,饶他一命吧。”
陈绍看了一眼呼延通,他一个人深入蔚州,开拓了不少暗哨,确实是个猛将。
不过西军底子的部队,军纪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必须整改一番。
呼延通一听真要斩他,也有点慌神了,死在这里也太憋屈了。
陈绍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可知罪!”
“节帅,俺知罪了,求节帅给个机会,让俺战死沙场。”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陈绍说道:“将这人打二十军棍,撤了所有武职。”
呼延通一听,心中大喜,只要不死从小兵干也无妨。
如今战事多,立功对他而言,十分简单。
陈绍骂道:“把砚台给我捡回来!”
呼延通赶紧给他捡回去,只见陈绍研磨之后,在纸上写了一封信。
“等这个晾干,你带着它去龙首山,找朱令灵,今后就在那里当值。”
朱令灵这人,情商极高,比自己还会带人。
曲端在他手下,都能改造个七七八八,虽然还是忍不住喷人,但没有和其他同僚结死仇,已经是很难得了。
要知道,在历史上,曲端的仇家真是恨不得他死那种。
张浚作为川陕宣抚处置使,是曲端的顶头上司。两人在战略上分歧巨大,曲端多次违抗张浚的命令,并出言不逊。
最后张浚罗织罪名,将曲端罢官贬职,最终投入恭州监狱。
在狱中,曲端遭到了残酷的迫害,张浚的心腹康随曾受过曲端鞭打,怀恨在心。
他命人用纸糊住曲端的口鼻,然后在一旁烧火炙烤,谓之曰“糊其口,燔之以火”,最终导致曲端干渴窒息而死,年仅四十一岁。
这种死法极其惨烈,也看出他多招人恨。陕西军民闻之大多愤愤不平,甚至有因此离心降金者。
其实曲端的功劳还是有的,而且说实话功劳很大,这样的人好好调教一番,未必不能改写命运。
朱令灵做的就很好,曲端虽然狂傲,却对他十分服气。
这呼延通的症状,比曲端轻多了,派去让老朱教教他怎么做事,看还有没有救。
至于韩世忠为什么不扩大战局,那是自己安排的,要他控制好战争规模,因为根据自己的情报,完颜宗翰和宗望很有可能已经合流,要一起对付自己。
此时千万不能中了诱敌之计。
——
蔡家小院内。
茂德带着李清照,来到嫂嫂的院子,这里比自己那好多了。
宋氏见到李清照,也有些诧异,互相寒暄了几句。
茂德帝姬遂将赵明诚为何被抓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对于朝中局势,宋氏还不如她们两个知道的多。
“嫂嫂,你就帮帮他们,去问一下陈绍吧,他如今势力大,或许有办法。”
宋氏脸上顿时有点烫,心里有点不开心,自家这点事茂德怎么不背着人。
但是她这人心地善良,不好意思拒绝,低着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只是帮你们问一句吧。”
说罢便急匆匆地往房内走,准备去换衣裳。
没一会,宋氏便准备好了,带着府上的赶车仆妇,轻车简行地前往陈绍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