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河内郡……我们囤积在河内郡的粮草大营……”
“燃起了……冲天大火!”
轰——!
韩破虏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整个人向后踉跄,重重撞在身后的帅位扶手上。
粮草。
全完了。
他这数十万大军,最后的命脉,被彻底斩断了。
没有了粮草。
别说打仗,他们连一个月都撑不下去!
这个消息,比之前所有的失败加起来,都更加致命!
它像一场最猛烈的瘟疫。
瞬间从帅帐开始,朝着整个大营疯狂扩散!
“听说了吗?河内郡的粮仓,被烧了!”
“什么?那我们吃什么?”
“完了……全完了!我们都要饿死在这里了!”
“我不想死!我不想饿死!”
绝望,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每一个士兵。
军心,在这一刻,彻底崩碎!
“抢啊!”
一名饿红了眼的士兵,猛地扑向了旁边负责看守伙房的同袍。
一把抢过对方怀里仅剩的一块干饼,塞进嘴里疯狂咀嚼。
“你找死!”
被抢的士兵拔出腰刀,狠狠捅进了对方的腹部。
噗嗤!
鲜血喷溅。
这一刀,彻底点燃了整个军营的火药桶。
“他有吃的!杀了他!”
“抢粮食!”
饥饿战胜了所有的理智与军纪。
士兵们开始疯狂地冲击伙房,抢夺任何能吃的东西。
负责弹压的军官挥刀砍倒了几人,却立刻被更多红着眼睛的饥兵淹没。
不同郡县的士兵。
为了争夺一块发霉的饼子,拔刀相向。
忠于韩破虏的亲兵卫队。
与彻底失控的溃兵,在营地里爆发了最惨烈的火拼!
锵!锵!锵!
刀剑碰撞的刺耳声响。
夹杂着怒吼与惨叫,响彻整个大营。
这不是与敌人的厮杀。
这是袍泽之间的自相残杀!
血,染红了土地。
韩破虏冲出帅帐,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人间地狱。
他麾下那支曾经令蛮族闻风丧胆的百战精锐。
此刻正像一群野兽,为了生存而互相撕咬。
他的心,在滴血。
……
颍水南岸,楚军王帐。
一名斥候快步入帐,单膝跪地,声音平稳。
“启禀大王,乾军大营已彻底内乱,为争夺口粮,自相攻杀,死伤惨重。”
赵锋挑眉:“烧粮的,是周星的人?”
“是,河东郡的降军,伪装成流寇,里应外合,一举功成。”
“很好。”
“传令下去。”
“投石机,不必再投石块了。”
赵锋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残酷的弧度。
“把我们的军粮,一袋一袋地,给他们投过去。”
“就投在他们大营的边缘。”
传令的将领愣了一下。
随即明白了这道命令的狠毒之处,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凉气。
杀人,诛心!
……
轰隆隆——
沉重的投石机再次开始怒吼。
但这一次。
划破天空飞向乾军大营的,不再是冰冷的石块。
而是一个个沉甸甸的麻袋。
砰!砰!砰!
麻袋在半空中破裂。
雪白的米粒,黄澄澄的粟米。
如同下雨一般,洒落在乾军大营外围的空地上。
那浓郁的粮食香气,瞬间飘进了每一个饥肠辘辘的士兵鼻中。
正在互相砍杀的乾军士兵,动作齐齐一滞。
他们扭头,看到了营外那片被粮食覆盖的土地。
所有人的眼睛,瞬间红了。
那是食物!
是能活命的食物!
“吃的!是吃的!”
一名士兵扔掉手中的刀,疯了一样朝着营外冲去。
“站住!不许去!那是楚贼的奸计!”
一名军官挥刀想要阻拦。
噗嗤!
数十名饥饿的士兵。
直接从他身上踩了过去,将他活活踩死在泥地里!
“冲啊!”
“抢粮食!”
最后的军纪,彻底崩溃。
数以万计的乾军士兵。
如同决堤的洪水,不顾一切地冲向营外那片死亡的区域。
他们互相推搡,互相践踏。
只为了能第一个扑到那片粮食上。
这一幕,彻底摧毁了这支军队最后的尊严。
他们不再是战士。
而是一群被投食的,可怜的牲畜。
就在他们扑倒在地。
用手疯狂地往嘴里扒拉着混着泥土的粮食时。
咻咻咻咻——!
对岸,楚军的阵地上。
无数弓弩手站了起来。
他们拉开弓弦,将冰冷的箭矢,瞄准了那些毫无防备的背影。
“放!”
箭如飞蝗!
噗!噗!噗!噗!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无数正在抢食的乾军士兵。
后心中箭,惨叫着栽倒在地。
鲜血,染红了雪白的米粒。
可后面的人,对此视而不见。
他们甚至直接趴在同袍温热的尸体上,继续抢夺那些沾满鲜血的粮食。
场面,惨烈到了极点。
羞辱!
这是最极致的羞辱!
帅台之上。
韩破虏看着这一幕,身体抖如筛糠。
一口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喷出。
他麾下的军队,他的荣耀,他的尊严。
在这一刻。
被赵锋用最残忍的方式,踩得粉碎。
……
就在韩破虏被困于河内郡,承受着无尽折磨之时。
一道捷报。
正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楚军王帐。
中军帐内,赵锋刚刚接到消息。
“报——!”
“西路军大捷!”
“李虎将军已于三日前,攻克汉中郡!”
“大乾最重要的粮仓,已尽归我大楚所有!”
“李将军已留偏师驻守,亲率主力,正沿丹水顺流而下,直扑颍川!不日即可抵达战场,对韩破虏形成合围之势!”
消息传出。
帐内所有楚军将领,无不面露喜色!
汉中一下,大乾的国运,便算是彻底断了!
赵锋走到地图前,看着那片代表着大乾粮仓的汉中郡。
也被涂上了黑色,满意地点了点头。
“传令李虎,让他不必急于合围。”
“告诉他,在韩破虏的必经之路上,扎好口袋。”
“等着那头猛兽,自己钻进来。”
……
大乾京城,紫宸殿。
朝堂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臣,跪在殿中央,老泪纵横。
将一份份来自各地的急报,用颤抖的声音,全部念了出来。
河东叛了,太原降了,上郡失了。
西路被破,东海被封,北境洞开。
韩破虏数十万大军被围,粮草断绝,全军崩溃在即。
整个大乾,已经烂到了根子里。
吴烨坐在龙椅之上,呆呆地听着。
当老臣念完最后一份军报。
泣血叩首,恳请陛下早做决断时。
吴烨终于有了反应。
他没有惊慌,没有愤怒,更没有想办法解决问题。
吴烨只是缓缓地站起身。
指着那名说出真相的老臣,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妖言惑众,动摇国本。”
“拖出去。”
“杖毙。”
冰冷的两个字。
让满朝文武,如坠冰窟。
那名老臣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还想说什么。
两名如狼似虎的禁军已经冲了上来。
堵住他的嘴,将他拖出了大殿。
很快,殿外便传来了沉闷的击打声,和一声声压抑的惨叫。
吴烨听着那声音,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他环视着殿下那些噤若寒蝉,瑟瑟发抖的臣子。
“还有谁,要跟朕说这些假消息?”
无人敢言。
吴烨满意地笑了笑。
转身,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后宫深处。
“丹药……快!给朕拿更多的丹药来!”
“朕要飞升!朕要成仙!”
朝政,在这一刻,彻底瘫痪。
……
河内,乾军大营。
夜色深沉,营中的哀嚎声,也渐渐微弱下去。
帅帐之内,烛火摇曳。
韩破虏如同一尊石像,枯坐了一天一夜。
几名头发花白,甲胄上沾满血污的老将。
相互搀扶着,走进了帅帐。
他们都是韩家的家将,世代受韩家恩惠。
跟着韩定国南征北战,九死一生。
噗通!
几名老将齐刷刷地跪倒在韩破虏面前。
“将军!”
为首的一名独臂老将。
声音嘶哑,泣不成声。
“败了,我们败了!”
“再打下去,这些跟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就真的要全部死在这里了!”
“将军,为了韩家的血脉,为了这些兄弟们能有条活路……”
老将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降了吧!”
“降了吧!”
其余几名老将,也纷纷叩首,泣血恳求。
韩破虏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缓缓抬起头。
看着这些满脸泪痕,忠心耿耿的部下。
又透过帐帘的缝隙,看向外面那些躺在地上。
饿得形销骨立,眼神空洞的士兵。
投降?
父亲死在赵锋之手的血仇。
还有这数十万将士的性命。
无数的念头。
在他脑海中疯狂地撕扯,几乎要将他的神智撕裂。
许久。
许久。
韩破虏缓缓地站起身。
他眼中的所有迷茫、痛苦、挣扎,在这一刻尽数褪去。
“我韩家三代忠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韩破虏的声音不大,却无比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老将的耳中。
“绝不投降!”
他走到兵器架前,取下了那柄跟随他多年的长枪。
枪身冰冷,一如他此刻的心。
“传我将令。”
韩破虏转身,目光扫过众人。
“集结所有还能拿起武器的儿郎!”
“明日拂晓,随我……”
他顿了顿。
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最后的命令。
“做最后一次冲锋!”
“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