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中……营中出现了大量的传单!”
“上面画着……画着我们每个郡陷落的地图!”
韩破虏一把夺过那张粗糙的纸。
纸上。
一幅简陋却触目惊心的大乾地图被画了出来。
河东、太原、上郡、恒山……
一个个郡县。
被涂上了代表楚国的黑色。
那片黑色,如同一块巨大的墨渍。
从北方腹地,朝着他所在的河内郡疯狂蔓延!
地图下方。
是一行歪歪扭扭却力道十足的大字。
“投楚军者,分田地,保家人!”
韩破虏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张轻飘飘的纸,此刻却重如千钧。
赵锋的刀,已经不再局限于战场。
他开始打心理战了!
“查!”
韩破虏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里压抑着火山喷发般的怒火。
“给本将查!挖地三尺,也要把散播传单的人揪出来!”
命令下达,整个大营瞬间鸡飞狗跳。
亲兵们如狼似虎,冲进各个营帐。
掀翻了床铺,撕开了包裹。
效率出奇地高。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
几名面如土色的伙夫,便被五花大绑地押到了帅帐前。
从他们身上。
搜出了厚厚一沓还未来得及散发出去的传单。
“说!谁指使你们的!”
一名将领拔刀架在伙夫的脖子上。
“是……是一个过路的商贩……”
一名伙夫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招供。
“他给了我们……给了我们一百两银子……让我们把这些东西,混在饭里,发给兄弟们……”
商贩?
韩破虏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大营,防备森严。
怎么可能会有来历不明的商贩混进来!
渗透!
他的大营。
早已被楚国的奸细,渗透得像个筛子!
韩破虏没有再审问下去。
他提着刀,一步步走出帅帐。
营中,无数士兵正伸长了脖子。
朝着这边张望,脸上写满了惊慌与不安。
韩破虏走到那几名伙夫面前,目光扫过他们恐惧的脸。
他什么话也没说。
只是举起了手中的刀。
噗!噗!噗!
手起刀落,三颗人头滚落在地。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帅帐前的土地。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所有围观的士兵,都吓得倒退一步,脸色惨白。
韩破虏提着滴血的长刀,站上临时搭建的高台。
他冰冷的目光,从每一个士兵的脸上扫过。
“传单,是楚贼的谣言!”
“本将在此立誓,家乡尚在,亲人无恙!”
“即刻起,凡私藏、议论传单者,如此三人!”
他用刀尖,指向地上那三具无头的尸体。
“凡动摇军心者,格杀勿论!”
森然的杀气。
伴随着韩破虏的每一个字,砸进所有士兵的心里。
高压的手段,暂时镇住了骚动。
士兵们畏惧地低下头,不敢再交头接耳。
但那颗怀疑与恐惧的种子。
一旦种下,便会疯狂滋生。
……
与此同时。
大乾京城,紫宸殿。
吴烨状若疯魔。
将龙案上最后一件青玉笔洗,狠狠砸在金砖之上。
啪!
价值连城的玉器,碎成一地齑粉。
“人呢!朕的兵马呢!”
他通红着双眼。
对着殿下跪着的文武百官,歇斯底里地咆哮。
“朕的旨意,发出去多少天了!为什么一个郡的兵马都没到!”
“河东郡呢?太原郡呢?上郡呢!他们的人都死光了吗!”
殿下。
百官噤若寒蝉,一个个把头埋得几乎要贴到地面。
无人敢言。
无人敢告诉这个已经疯狂的皇帝。
那些他日夜期盼的援军。
那些他点名的郡县,早已不再属于大乾。
整个朝堂,弥漫着一种荒诞而又绝望的死寂。
……
河东郡,郡守府。
周星一袭青衫,站在点将台上。
台下,是黑压压一片的军队。
有原先的郡兵。
也有各大世家刚刚献出来的私兵。
他们装备精良,士气高昂。
周星从身旁将领手中接过一份盖着玉玺的明黄卷轴。
他展开圣旨。
清了清嗓子,朗声宣读。
“奉天子诏!韩破虏拥兵自重,通敌叛国!朕命尔等,即刻开拔,南下平叛,擒杀国贼!”
这,正是吴烨发往河东郡的勤王圣旨。
只是内容,被周星巧妙地篡改了几个字。
台下的将士们,在听到“通敌叛国”四个字时,先是一愣。
随即,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周星收起圣旨,振臂高呼。
“为大乾!清君侧!”
台下,一名将领会意。
立刻跟着举起武器,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为大楚!万年!”
“大楚万年!”
“大楚万年!”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冲天而起。
这支打着“大乾勤王”旗号的军队。
在周星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开出河东郡。
他们的兵锋,直指韩破虏大军的后方——河内郡!
同样的剧本。
在太原郡、上郡、恒山郡……同步上演。
一张由赵锋亲手编织,由周星等人具体执行的巨网。
正从韩破虏的身后,悄然收紧。
……
颍水南岸,楚军王帐。
赵锋擦拭着弯刀的动作,微微一顿。
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
单膝跪地,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报——!”
“西境八百里加急!凌仓将军急报!”
“玉门关守将王莽,自知大势已去,已开城投降!”
“凌将军兵不血刃,全据陇西郡!缴获战马三万匹,军械粮草无数!”
“目前,大军正休整待命,随时可以向东挺进!”
赵锋将弯刀缓缓归鞘。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
看着那片代表着大乾最重要产马地的陇西郡,也被染成了黑色。
他点了点头。
“传令凌仓,兵贵神速,不必休整。”
“让他即刻东进,目标,安定郡!”
“是!”
信使领命,飞速退下。
……
颍水北岸,大乾军营。
韩破虏刚刚处理完传单的后续事宜。
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
他派往后方河内郡求援的信使,已经去了三天。
按理说,早就该有回信了。
可至今,音讯全无。
就在他心烦意乱之际。
一名斥候队长,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帅帐。
“将军!”
斥候队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上满是惊骇。
“我们……我们在通往河内郡的官道上,发现了……发现了我们信使的尸体!”
“一共三批,十五人,全……全被截杀了!”
“从伤口看,是被成建制的军队所为!”
韩破虏的身体猛地一震。
后路!
他的后路。
被一支不明身份的军队,切断了!
“不可能!”
韩破虏一把抓住斥候队长的衣领:“河内郡是我军后方,哪里来的军队!”
他不信邪!
这一定是赵锋的疑兵之计!
“传我将令!”
韩破虏眼中迸发出凶光:“调集五千精锐骑兵!绕过南岸,从西面迂回,给本将狠狠地凿穿楚军的侧翼!”
他要用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没有被包围!
来稳住这即将再次崩溃的军心!
命令下达。
五千大乾最精锐的骑兵,在一名悍将的带领下。
悄然离营,向着西方奔驰而去。
然而,他们刚刚绕过颍水的一处河湾。
还没来得及展开阵型。
轰隆隆——!
大地,开始剧烈地震动。
黑暗中,一片更加深沉的黑色,如同潮水般涌来。
那是数千名身披黑色重甲。
连人带马都包裹在钢铁之中,只露出一双冰冷眼睛的骑士!
陷阵营!
楚军的王牌,陷阵营!
他们早已在此严阵以待!
“迎敌!”
乾军将领发出绝望的嘶吼。
但一切都晚了。
陷阵营的重骑兵已经发起冲锋,狠狠地砸进了仓促迎战的乾军骑兵阵中。
摧枯拉朽!
没有任何悬念!
短兵相接的瞬间,乾军的阵线便被撕得粉碎。
不到半个时辰。
战斗,结束。
五千精锐骑兵,几乎全军覆没。
只有寥寥数十骑,丢盔弃甲,狼狈地逃回了大营。
“败了……全军覆没……”
当这个消息传回帅帐时。
韩破虏踉跄着后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帅位上。
他呆呆地看着沙盘。
看着对岸那坚不可摧的正面防线。
看着西面那神出鬼没的陷阵营。
看着被切断的东面后路。
他终于明白了。
赵锋,从一开始。
就没想过要跟他堂堂正正地野战决胜。
围困!
赵锋要将他这数十万大军,像困住一头野兽一样,活活地困死在这里!
饿死在这里!
耗死在这里!
绝望!
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攫住了韩破虏的心脏。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就在这时。
帐帘猛地被人掀开。
一名将领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声音凄厉得变了调。
“将军!”
他跪在地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哭喊出声。
“河内郡……我们囤积在河内郡的粮草大营……”
“燃起了……冲天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