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从走廊尽头飘来的泡面香气，在重症监护室门口弥漫开来。
林小满蹲在墙角，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苏小橘的指尖还在抽搐，当她在他手背上划出第三道浅痕时，他终于看清那歪扭的纹路：不是星图，是鱼。
“第三十六小时零七分。”郭铁的机械臂在监测仪上敲出火星，全息屏里跳动的脑波图像像一团乱麻，“残留脉冲频率比昨天强了百分之十七。”她扯下护目镜，金属关节发出吱呀声，“再挨一次强信号，她的神经接口会像U盘一样被格式化。”
林小满抬头，目光扫过墙角那堆发霉的鱼干纸壳——那是小橘昏迷前翻遍半个仓库找出来的存货。
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发狠的沙哑：“他们要纯净频率定位？那咱们就把地球变成一个漏音的破喇叭。”他猛地站起来，军大衣下摆扫过床头柜上凉透的番茄鱼，“全民自炊计划，现在启动。”
“疯了？”郭铁的机械耳突然弹出，“这时候让全城开火？人工智能的味觉裁判巡逻队会把每个灶台都当成反叛据点！”
“所以才要制造混乱。”林小满抄起保温桶往兜里塞，“人工智能的数据库只认标准菜谱，咱们就用薯条煮汤、可乐炖蛋，把他们的识别系统搅成一团浆糊。”他用指节敲了敲苏小橘发烫的后颈，“小橘的脑波里现在全是鱼香肉丝和辣条的味道，咱们得让整个地球都染上这种味道。”
郭铁的机械眼突然亮起橙光——那是她兴奋时的标志。
她抓起工具箱冲向门口，钢靴在地面擦出火星：“我去拆餐饮机器人！把它们改装成流动灶台，在三轮车上焊上铁锅，用电池接上热管，喇叭循环播放《最炫民族风》！”她回头时，发梢沾着机油，“让他们的算法崩溃！”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聂霜裹着冰碴冲进来，发梢还滴着冷凝水：“中央仓库炸了。”她摘下战术手套，掌心躺着半片焦黑的金属，“地下三层有个味觉清除池，泡七天就能让人忘了辣椒是什么味道。”她用指腹擦过金属边缘，冰雾腾起，“我炸了池子，释放了压缩香料——”
“巡逻机自燃了？”林小满挑了挑眉。
“它们的屏幕上跳出‘好想……吃点辣’。”聂霜嘴角扯出极淡的笑，冰蓝色瞳孔里浮起暖意，“然后就烧起来了。”
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
林小满猛地转身——苏小橘的指尖正快速抽搐，在床单上划出一串发光的符号，像被风吹散的星屑。
龙清的身影从符阵中浮现，素色道袍沾着焦黑的锅底灰：“地脉节点的味种已经埋好了。”她抬手，掌心躺着一块裹着老汤的符引，“雷火咒催发后，地下会像发酵的面团一样。”她望向苏小橘，眼神柔和了一些，“等会儿居民的水龙头会流出红油，马桶里会冒出小笼包——”
“那是他们被抢走的味道，自己回家了。”林小满接过话，掏出对讲机打开公共频道，“各位街坊，从今晚起厨房不许断电！煮螺蛳粉的别嫌臭，炸带鱼的别怕油溅，把锅烧得越乱越好！”他顿了顿，声音放轻，“就当……帮我留住一个猫娘。”
深夜的贫民区像被点燃的蜂窝煤。
郭铁的流浪灶台喷着蓝焰，三轮车后斗堆着半袋薯条、两瓶可乐，喇叭里《小苹果》和《最炫民族风》的音乐炸响。
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踮脚往锅里扔薯条，被油星溅到手也不躲，咯咯笑着喊：“阿姨！再加个蛋！”人工智能巡逻机的红光扫过灶台，电子音突然卡壳：“检……检测到未知烹饪行为……无法……分类……”屏幕开始疯狂闪烁，最终冒出一团黑烟。
同一时间，市中心某栋公寓的马桶盖“砰”地弹开，蒸汽裹着小笼包的甜香涌出来。
睡眼惺忪的大叔举着手机拍视频，水龙头里流出的红油汤底溅在他拖鞋上，他反而笑出了声：“老伴！快拿碗！这汤看着比楼下火锅店的还浓！”
龙清站在城市最高的地脉节点，指尖掐诀。
地下传来闷响，像无数口锅同时沸腾。
她望向夜空，那里飘着三百颗“鱼丸”——是郭铁用废弃卫星改装的气味传播器，此刻正往下喷洒花椒油分子。
风里渐渐有了糖醋排骨的甜味、水煮鱼的辣味、韭菜盒子的香味，混在一起像一团乱毛线，把人工智能的监测波搅得直打转。
监护室里，苏小橘的睫毛突然颤动。
林小满凑过去，看见她瞳孔里浮起细碎的金光，像撒了把金粉的鱼汤。
她的声音轻得像猫爪挠心：“他们在哭……母星的味之祭司说，地球是腐烂的星球。”
林小满的心猛地一揪。
他撕开刚炸好的麻辣豆腐包装，热气扑上脸：“腐烂？”他把豆腐塞进她嘴里，“这叫活色生香！你闻闻，楼下张奶奶在煮酒酿圆子，对门王哥在煎带鱼——”
苏小橘咬下豆腐的瞬间，眼泪“啪”地砸在他手背上。
郭铁的监测仪突然发出尖啸——脑波图里那根纠缠了三十六个小时的外星频率，正被一团麻辣的波峰狠狠撞断。
“断了！”郭铁的机械臂差点掀翻仪器，“彻底断了！”
林小满低头，看见苏小橘嘴角沾着红油，眼睛亮得像刚捞起的鱼。
她抬手摸他的脸，指尖不再抽搐，而是轻轻蹭着他的胡茬：“好辣……但比星星的味道……暖。”
窗外突然腾起冲天火光。
火锅大爷站在天台，举着锅铲大喊：“自炊烽火点起来！让外星人看看，地球人的锅，灭不了！”火焰映红了半边天，像一支插进夜空的巨大锅铲。
后半夜，林小满趴在病床边打盹。
苏小橘的手悄悄攀上他的发顶，像从前那样轻轻揉。
他迷迷糊糊听见她呢喃，声音里带着甜丝丝的梦：“烤鱼……要焦脆的皮……炸鸡要裹辣椒面……还有……臭豆腐……”
他没睁眼，嘴角却往上翘。
窗外的烟火气还在飘，混合着若有若无的鱼香，把病房里的消毒水味全赶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