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裴郎君是什么时候醒的,众人都没如何顾及上。
他们看到这位施法后。
笑问一句:“此间事了,不知今夜我睡在哪间?”
女子回过神,立刻说:“已经预备好了上房,仙……先生请随管家过去,若有什么缺漏,随时言语一声,裴家自当备好。”
整个裴家都忙碌了起来。
裴则醒了,见到夫人侧坐在床头,怔怔出神,月色下很是素美。
这宅子闹鬼久了,夫人和儿子早就搬到偏院去住,怎么忽然过来了?裴则缓了一会,才想起自己之前是昏过去了。
“夫人……”
他夫人转过身,见他醒了,松了一口气,忙问:
“你是在何处遇到的神仙?”
这话把裴则自己问住了。
“神仙?”
听夫人和下人说完,裴则张了张嘴,心中有些恍惚。
“江先生这么厉害……”
他忽而想到自己之前对江先生的怀疑,还与仆从去寻了另一位高人。裴则心里一紧,与夫人低声说,又问:
“你说,江先生听见了没?”
夫人不知还有这事。
她蹙着眉头:“管他听见没有,你不敬在先,恐怕更要添上厚礼,与神仙赔罪。”
裴则抚着心口,感觉是许久未曾有过的轻松和舒畅。
不过……
“神仙还要钱吗?”
夫人瞪他一眼。
“你身子虚,先歇息睡会,我去置办赔礼。不管人家是否需要,总要先敬上。”
……
……
江涉一觉醒来,天光已然大亮。
他推开门,天上微微还下着细雪,院子外的积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扫去了,院子里堆得满满当当,各种箱笼快要院子占满了。
门前还有个人,江涉门开的太大,险些撞到对方,他退了半步。
目光警惕。
“足下这是……”
道士听到声音,抬起头,他眉眼睫毛上全是雪粒冰霜,瞧着起码在这站了一个时辰。
“仙师在上。贫道秋齐,愿……”
道士说到一半,忽而发现自己说不出声音。
他怔怔一愣。
江涉开口:
“道友同辈而称便是,不必如此。”
道士再想开口,忽然发现自己竟又能说话,这回他没称仙师,也不敢称作道友,折中了一些:
“先生!”
江涉叹气。
“道友在这站了多久?”
道士愣愣说:“三个时辰。”
昨夜子时回去之后,他便想要站在门前求师问道,但又怕仙师不允,于是等了一个时辰,才站在门前,从天黑一直等到现在。
腿脚已经酸麻,甚至没有知觉。
但他心中却有一种狂喜。
江涉问他:
“可有帕子?”
道士忙在怀里找了一会,摸出一方皱巴巴团在一起的帕子,他有些不好意思,不敢递给仙师。
“这帕子不大干净。”
江涉接过那皱巴巴的帕子,伸手拂去他脸上的雪和冰霜。
“道友的鞋履湿了,回去换一双吧。”
道士听了,脚上不走。他抬起头,目光直直望向江涉,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冻的通红。
“贫道想随先生学道!”
江涉一觉醒来,门前就站着一人,在雪中冻了不知道多久。
旁边还有一把扫帚,院中的雪可能就是这道士扫的。
江涉今日第二次叹气。
“你不是已经学了吗?”
道士一愣,难道他曾见过这样的厉害人物?还学了术法,是哪位?仔细搜刮记忆,却想不起来。
他正冥思苦想。
江涉已经走在前面,望着院子里堪称浩荡的礼物。
问:“这是你送来的?”
道士惭恧。
他面色更红:“贫道家贫,恐怕没有这样的财资拜师,这是今早裴家送来的。”
院子里的仆从,早在江涉睡醒推开门后,便报去主家了。
江涉与李白元丹丘他们用过一顿饭。
给猫也分了些。
等吃完,就见裴则和夫人从门外走来,裴则已经换上一套面见贵客的衣裳,恭恭敬敬,叉手行了一礼。
“昨夜多有怠慢之处,望先生见谅。”
又有下人搬过来许多礼物,文房四宝、玉器、瓷器、茶团、美酒、金银器皿、丝绸锦缎,一箱箱抬来。
面前还有几盘金银。
门外更有人牵来宝马良驹,能听到骏马嘶鸣声。
裴家快把家底掏给他了。
迎娶新娘子的聘礼也不过如此。
江涉摇头。
“何必如此?”
裴则语气认真,道:“在下醒来才知,若是这鬼魇继续下去,日子长了,甚至可以取在下性命。”
“救命之恩,自当厚报。”
江涉问:“不知郎君之前请来诸位法师,大抵所费几何?”
裴则被神仙问话,回想道。
“当有一二百贯。”
江涉又问:“那一共请了几人?”
“若是算上先生和秋道长,也当有十二三人了。”
江涉点点头。
他望着满眼金银器皿,数十种财宝。面前有几盘金锭银锭,不远处,玉器放在匣中,还有两大套细瓷碗盏,都是官窑所出,很是昂贵。在后面,茶团,美酒,数不清的绸缎,如今的绸缎绢帛是可以当钱花的。
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富贵迷人,不过如此。
江涉抬手。
取了面前一盘银锭中的一颗。
沉甸甸的,至少有十两。
“这就足够了。”
裴家夫妇有些无措。
“可是金银俗物,先生不大喜欢?”
江涉微微一笑,把那银两揣入袖中:“此物确妙,人人爱之,在下也是如此。”
“若论奇异之物,二位已经送过。也让在下添上一员门神。”
“再多收下,恐怕不妥。”
裴则不知门神是什么东西,他夫人昨日却仔细瞧过那剑鞘上的纹样,心里猜测是上面所刻画的将军。
“鬼魇已经除去,也已蹭了两顿好酒好饭。”
江涉笑着。
拱手道:
“在下告辞。”
说完,他便唤来另外两人,往外间走去。
裴则追着走出室内,急道:
“江先生,若是再有相似之事,裴某该如何……”
寒风凛冽,风雪中,好似隐隐有东西吹来,落在裴则夫人准备送出去的好纸上,隐隐吹动几分。
有个仆从瞧见。
“这有字!”
竟是风雪送信。
他们愕然,再望去。
已经看不到蒙蒙细雪中的身影。
道士一直守在门外,闻言挤进屋里去瞧,仆从们也往边上让了让,对着那纸啧啧称奇,议论道:
“凭空而生,风雪送信,这是遇上神仙了!”
“我昨天就这么想!”
仆从们叽叽喳喳说起来昨天夜里见到的奇事。尤其是其中一人。
“我昨夜便见到那刀鞘上生出细丝,想来就是人活着的精气,传到郎君这边,郎君就醒了。”
道士探着脑袋看。
只见到纸面上,隐隐有流动的字态。
那笔法之间,他是再熟悉不过。
道士曾在庙前,誊抄了数千次,总是不得其法,感叹道法高深,玄妙非常。
耳边仿佛还听得见那戏谑的声音。
“你不是已经学了吗?”
【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