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主!”
仆从惊呼一声,把人扶起来,安置在床上。有些无措地看向他们。
尤其看向江涉。
在道士打量的目光中,江涉抬起手,把那柄剑从剑架上召来。
道士一怔。
“这是什么术法?”
江涉把铁剑抽出来,把剑身搁在桌案上,手上拿着剑鞘。
他请道士、裴家仆从来看。
李白和元丹丘也凑过来。
江涉指着剑鞘上面雕刻马匹和将军,不慌不忙,问说:“可见眼珠动否?”
仆从心里大惊。
“动了!”
道士目光紧紧看着剑鞘上刻的将军,真栩栩如生,之前还不觉得,现在去看,简直像是要从铁鞘上跃出来。
道士甚至觉得,那将军正在看自己。
他之前寻错了?
不是铁剑,而是这剑鞘。
李白胆子大,与元丹丘盯着看了许久,求知心切。
“先生,这是怎么一回事?”
江涉看向裴家仆从。
“你家郎君,是何时买来这把剑,又是何时得来这剑鞘的?”
仆从瞧着那剑鞘,越看越瘆人,就像是要活过来一样。
他一下子变得极为配合。
“郎主是五年前得来的这铁剑,是从金石古玩贩子那里买来的。因为买的久,一直放在这,也从没觉得鬼魇是这剑的问题。”
“至于这剑鞘……”
仆从回想着。
“是之前的剑鞘被小郎君弄坏了,郎君从外边新买来的一个。”
“确实与宅里闹鬼魇日子相近!”
说完。
仆从目光躲闪,看了一眼那像活过来的剑鞘,给自己吓得不轻。
他忙问江涉。
“先生,这剑鞘里的妖怪要怎么除?”
“郎君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裴则还昏在床榻上,眼睛紧闭,时不时皱着眉头。之前仆从也不知郎君被鬼魇住是这个样子,真骇人,怪不得夫人和小郎君都住到偏院去了。
几人仿佛能听到剑鞘上骏马嘶鸣。
江涉道:
“这倒好办,不过是剑鞘有些灵性,应当是古物,吸了一些人身的精气,想要取而代之,所以才让人昏昏沉沉。江某有两个办法。”
仆从恭敬请对方道来。
“其一,这剑鞘虽有灵性,但本身不过是铁器,找个铁匠铺子,在火里融了便是。”
江涉语气不急不缓。
“其二,这剑鞘我瞧着有趣,也可收走。带走之前,把裴郎君的精气还回去,就可以转醒了。”
这两种法子……
扔炉子里毁了,容易冒犯到这剑鞘,不知道会不会惹出麻烦。
第二种被高人收走,也不知道能不能根除,以后要是再犯如何是好。
仆从不敢擅自做这样的决断。
他犹豫说:“小人不敢妄做决断,可否禀明夫人?”
江涉也不会为难他。
“自然可以。”
仆从小心翼翼告退,出了寝房的门,随后飞奔着跑远了。
……
……
江涉低头,寻了个高足椅坐下,悠游自在地品茶,欣赏着这个时候士族的家居。手上还搭着那铁剑鞘,袖子有意无意压着。
道士站在旁边,掐着自己的腿。
他一直回想,方才这青衣人随手就把长剑取来,剑还会飞似的。
倒是语气带上敬重。
“先生取来铁剑,用的是何法?”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人没有念咒,也没有诵念经文,平淡的就像是抬起自己的手臂。
道士越是回想,越觉得道法精妙。
今日是遇上奇人了。
兖州真是块妙地,能在庙前遇上神仙手书,还能在这瞧见神通术数。
道士大着胆子问:“可是神通?”
江涉怀中卧着黑猫儿。
他一下下捋着猫,“一点小技俩,不足挂齿,算不上神通。”
这是小技俩?
道士:“先生莫要蒙我……”
猫对这有灵的剑鞘,新鲜的很,目不转睛盯着铁鞘上转动的眼睛,爪子悄悄抬起,忽地重重扑在将军会动的眼睛上,死死压着。
床榻上。
昏厥的裴郎君,呼吸急促了一瞬。
江涉把剑鞘拿走,瞧着上面那倒霉的将军。
元丹丘乐道:“这雕工倒好,不知道是哪个铁匠做的,瞧着就像是活的,怪不得能成灵。”
李白瞧了一会,问。
“先生,若是继续同住下去,人会如何?”
“时间久了,恐怕会严重一些。如今只是夜里仿佛遇到鬼魇,感到疲倦,睡不好罢了。后面恐怕大半时间,都昏沉在床榻中。”
“直到被精怪钻了空子,取而代之。”
江涉正说着,忽而听到门外传来响声。
一个女子低呼一声。
随后,敛袖跨入门中,对着江涉行了一礼。
“多谢高人出手,救我郎君。”
女子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只用一根金钗束发,未施粉黛,衣裳华美,却没有佩戴饰品,可以看出是匆匆而来。
在她身后,还有个五六岁大的男孩。
几个婢女和婆子跟在两人身后。
“夫人客气了。”
女子道:“先生说的那两个法子,我已听下人说了。”
“只是我尚有一事想问——”
江涉听着。
华服女子问:“不知先生把郎君这些日失的精气还回后,这精怪是否不会再作孽?”
江涉打量着那安分许多的剑鞘。
“不会。”
女子松了一口气。
她盈盈再拜:“那请先生收走这剑鞘。我们寻常人家,不敢毁伤这样的奇物。”
又主动问:
“先生可需开坛作法?如需法器,尽可让我家来出金银购置!”
江涉拒绝了。
“不必那般麻烦。”
裴家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他把茶盏放回桌上,江涉起身,走到裴郎君面前,伸手在剑鞘上虚虚一抓。
众人耳中,可听到尖锐厉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在剑鞘里,发出怒吼。
又像是妖鬼夜哭,催人心肝。
仆从缩了缩脖子,腿直发抖。
在众人的视线中,一道淡淡的青白色细光,从铁鞘上晕开,逐渐流淌回裴则的心口。虚虚幻幻,在空中轻轻晃动。
极其细微的一丝,像是呼吸就能被吹去。
窗子一直没关,天上风雪吹入室中,几人身上都有冷意,一步不敢挪动。
道士看的屏息凝神。夫人和身后的仆妇僵着身子,也是不敢出一声,都静静地看着,生怕打扰到施法。
过了一会,江涉才放下手。
语气轻描淡写。
“好了。”
话音刚落,床榻上,一直陷入昏厥的裴则,眼睫颤了颤,有转醒的意思。
众人手中狠掐出月牙,大气不敢出。
他们亲眼目睹,这位只是略一抬手。铁鞘之中,邪灵俯首,妖鬼夜哭,厉声尚未散尽。而纠缠裴家多时的鬼魇……
就这样被人轻描淡写抹去。
窗外风雪吹来。
冷风拍面。
道士、夫人、婢女婆子、仆从,孩童久久未曾回过神来,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呼之欲出。
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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