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李白和元丹丘终于写好了信,厚厚的一迭,两人把这几日见闻又添了上去。
说起飞到天上的惊奇。
五岳就在脚下。
说起云层之上“天宫”的冷寂。
看到天子百官出行,从天上看,人渺小的像是微尘,分不清君王将相。
又说他们如今落脚的地方,是个鬼宅,果真有几个精怪躲在里面。晚上他和元丹丘熬了一夜,正好看到月色下这些精怪在论诗。仔细回想,那诗作也有些趣味,不知是从哪学来的。
李白洋洋洒洒,写了颇多。
写到后面,他和元丹丘不忘关切一下孟夫子。
算来如今是冬日。
园中的瓜果和石榴,想来今年也该熟了,不知是否香甜。
驿驴背着沉甸甸的包袱。两封书信和别人寄托的旧物书信积压在一起,一路经过汴州、洛阳、襄阳,最终送到孟夫子的住处。
送完信。
李白打了个喷嚏。
天好似更冷了些,这两日他成日在外面吹风,晚上又熬到子时等鬼宅闹鬼,染了点风寒。
他去了药铺,拎着两包药出来,想了想,又去酒肆买了两坛酒。
冬日天冷,恰好可以温酒饮下,驱驱寒气。
于是第二天。
江涉坐在摊子前,吃着胡饼,解决一日二餐问题,饶有兴趣看着不远处的小儿在雪地上一下下滚竹球,还听那酒肆前的说书先生讲故事。
同在食摊用饭,就有街坊认出他,多瞧了几眼,旁敲侧击道:
“这两日是冷了些,郎君那宅子可住着好?”
江涉筷子挑起饽饦。
“都好。”
街坊上上下下打量着江涉,那宅子闹鬼,在他们这一片是出了名的,更何况,昨天还瞧见这家人去药铺买药。
街坊问:
“这两日我没听见响声,郎君好福气,去哪间庙子拜的?”
养了一只猫而已。
那窝老鼠就不大爱出来了。另外两个精怪也惊诧着,这两日都没有出来大办宴席。
江涉道。
“去县外的石神娘娘庙拜的。”
街坊从来没听说过。
问起:“这是野庙?往哪边走?”
左右闲来无事,江涉给对方详细指了下地方,说的很耐心。
街坊这个兖州本地人反倒还要请教外乡人,不由讪讪一笑,“我就是问问,郎君说的这样耐性。”
江涉不在意。
“江某也是随便说说。”
“郎君真是好性子。”
江涉只一笑。
街坊也有些不好意思,从身上摸了摸,摸出几个钱,买了一点酱菜,端到桌上,与这位新邻分着吃。又说天冷了,是该注意身体。
吃完一碗饽饦,消磨了天光,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猫这几日爱吃羊肉。
江涉想着,又从隔壁摊子前买了些西域烤羊肉,瞧着摊主取过早就备好的串炙。羊腿肉切成丁块,上面割开几道,在炭火上扇风烧串。
香气扑来。
刷上一层羊油,再洒下莳萝和花椒。
一阵嘈杂响声,从远处传来。
附近的街坊都看过去,摊主不禁抬起头。这一整天,消息在兖州城里传开——
圣驾到了兖州。
兖州刺史已经远远迎去了。
说话的人自称,刺史府上的仆从与他兄弟家里是姻亲,那闲汉说的头头是道,仿佛皇帝就站他眼前似的。
身边围着一群人,跟着听的津津有味。
炙羊串的摊主也跟着听,手上蒲扇的动作不由停下来。
江涉瞧他有一会没翻面了,再烤该焦了。
提醒了一声。
摊主回过神,连忙翻动了下,洒下一层香料粉。
羊肉价贵,烤的油亮亮,金红焦脆,羊油顺着滴下。商贩手快,用竹箬叶包上,缠个三两圈,再把串签抽出来,麻绳系上两圈。
递给江涉。
“客官,好嘞——”
他脸上直笑,与江涉说:“圣人来了,这生意要好做了。”
他们听说皇帝带着文武百官来了,一路上还免了不少县城的税赋,要是能给兖州也免一免,日子可就好过太多了。
江涉想了想。
“应该可以。”
摊主好奇:“郎君也听人说的?”
江涉收回掐算的手。
“我猜的。”
……
……
兖州刺史,带着兖州大小官员,在城外恭迎圣驾。
远方,一片皑皑白雪中,浮现出一道庞大的灰影,宽阔的官道上,车马望不到尽头。
地面传来震响,马蹄声如雷鸣。
最前是开路的骑兵,前后绵延数十里,骏马踏过兖州新雪,旌旗招展,甲胄鲜明,奔腾而来。
后面,文武百官穿着各色的官袍,三省六部,御史台,九寺五监的官员倾巢而出。
井然有序,车马如流。
更夹杂着不同服饰的外国使节、小国首领、王室子弟,骑着骆驼或骏马,好奇地望向眼前的城池。
更外围的地方,是御厨、太医、马夫、工匠、杂役,人数比兵士还多。
兖州刺史眯着眼睛。
站的腿脚都麻了,终于等到最紧要的地方。
被金甲卫士和禁军层层环绕着地方,华盖如同移动的云霞。日光下,雪地银光湛湛,映照着巨大的旌旗、伞盖,团扇,闪闪发亮,耀眼庄严。
附近的卫兵,执斧、钺、戟、槊,威严华美。
这是皇帝的銮驾。
兖州刺史连忙迎上前,带着下面人行了大礼。
“参见圣人——”
内侍躬身,在銮驾旁低语几句,过了一会,那内侍向兖州刺史走来,声音带笑而有力,道:
“可以入城了。”
天子驻跸。
整个兖州都热闹起来。
兖州上下官员都警醒着神。各个坊,各个县城,都派人日夜巡查,不敢疏忽怠慢。生怕出了什么差错,再被御史台那帮言官捉住参奏,可够他们连贬三级的了。
而天子爱重兄弟,愿求名医来医治的名声,也在附近几州传来。
一日之内,就传遍了兖州大街小巷。
行宫内。
终于有了歇息的地方。
一路上奔波劳顿,岐王显得面色更为苍白。
一群太医、道士、和尚,紧紧把岐王围住。
皇帝不仅派来了医士,甚至还把随行的那些有道之士请来,瞧瞧岐王的病症,如何能治好。
众人议论纷纷,各显本领。
有的摸脉。
有的观面色看舌苔。
甚至有的自称可以望气。
其中,有个须发尽白的老者瞧了一眼,皱起了眉。伸手掐算一二,更摇摇头。缓步走出殿内,不与这些人一同挤。
宦者看到,忙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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