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瓦娜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可当意识到丝黛拉已经消失之后,不够聪明的大脑难免让她将矛头对准唐奇:
“你放她离开的!?”
“有什么问题吗?”
似乎没什么问题。
毕竟他们本来就是一伙人。
希瓦娜一时说不上来,只能冲上前去,一把扯住唐奇的衣领怒吼道:
“这帮狡猾的人类欺骗了我们!他们说只要我们抵达那座小镇,就会给我们食物和领地!”
一股口气随着她喷出的唾沫星子,扑在了唐奇的面前。
他甚至没想着挣脱希瓦娜的拉扯,连忙捂住了口鼻:
“所以你能去刷个牙吗?”
“你他妈说什么?”
“很臭。”
“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好吧。”
唐奇并不指望一个生活在荒野的野蛮人,多么注重口腔里的卫生,只能捂着鼻子回答,
“所以你是想说自己有多可怜吗?很抱歉作为一个人类,我真的很难对兽人感同身受。”
“放开哥哥!”
眼看希瓦娜抓紧唐奇的衣领,状作威胁的模样。
缩在一旁的安比猛然跃起,大张獠牙,一举跳上了她的手臂,狠狠咬去一口。
半兽人的皮肤足够坚硬,小姑娘只觉得自己像是咬在木头上,用力合紧牙口,才穿透了她的皮肤,咬出了鲜红的血液。
腥甜充斥在她的舌尖,她竟感到了美味。
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安比却像是吓坏了似的,连忙松开牙口,跌落在地上。
手臂阵痛之下,希瓦娜干脆松开唐奇,一脚要踹上身边这只‘狼崽’的腰腹。
“嘿!该死的——”
碎石想要爬起身来,却因为浑身的剧痛而迟缓一步。
意识到劲风袭来,安比也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可意料之中的拳脚,却并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
“为什么!?”
眼看自己的靴子与小姑娘的胸膛几乎贴近,希瓦娜却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僵硬在了原地。
这种阻塞感让人无力,但更让人愤懑。
让她想起了成为族长时的那一刻。
通过决斗,挑战上一任族长。
只有胜者才有资格带领部族继续前进下去。
这是【烈吼】部族的一项伟大仪式,每个族人都应该为新一任族长的诞生,而感到荣耀。
养育她的臭老头死在了权力的交接中。
臭老头本可以活下来的。
但新一任的族长,没有放过他的意愿。
之后,她也举起斧头,宣誓要成为新的族长——
可实际上,她只是想将斧刃,挥砍在凶手的脖颈上。
“我投降!”
对方在惶恐中嘶嚎。
希瓦娜仍然挥舞斧头,就像当初眼前的兽人所做的一样。
“希瓦娜,难道你要违背我们部族的传统吗?”
老先知芭芭娅扯着沙哑的喉咙质问着。
然后,她只记得自己被吼克死死拉扯住肩膀,在兽人们的欢呼之中,远离了喧嚣的人群——
那与如今的无力感几乎没有区别。
都是想要做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为什么!?”希瓦娜不解地看向唐奇。
“因为契约。”唐奇说。
“【在没有受到唐奇·温伯格允许的前提下,不得以任何形式伤害、或指使他人伤害别人】——这可是我们的契约内容。”
“什么狗屁契约,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识字你当然不知道。”
出于谨慎,唐奇没有将那张契约展示出来,只是做着比划,让她知道是那张按下手印的羊皮纸。
“我不信!”
希瓦娜咬牙转身,抡起斧头就要向着唐奇的脑袋砍去。
可偏偏这次才刚刚在心中闪烁这个念头,她整个人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呆愣在原地。
“信不信,这都是现实。譬如我还写下了,【不允许拒绝唐奇·温伯格的任何要求】。”
唐奇从次元袋中取出了一枚薄荷叶,紧握希瓦娜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
“譬如我让你嚼下这片薄荷叶,你便无法拒绝。”
“我不——”
希瓦娜不相信这些,撇过脑袋,拒绝就要脱口而出。
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莫名掐住似的,音节在唇齿间摩擦一阵,反而吞回了肚子里!
在她迟疑之间,唐奇一把将薄荷叶塞入了她的嘴中。
刺鼻的凉气填充她的口腔、直窜她的大脑。
希瓦娜下意识要将薄荷叶吐出来,却被唐奇捂住了口鼻:
“不许吐。”
“我偏要——”
她还要拒绝,可话到嘴边无法开口,整个人又僵硬在了原地。
直到最后,她在震惊之中跌倒在地,惶恐地望着对她表露微笑的男人,惶恐道:
“为什么会这样!?”
她真的没办法拒绝他!?
“我说过,这是【公平契约】的内容。只不过你不识字,当初又着急想要搭上我的顺风车离开,以至于没能发觉而已。”
唐奇摊开双手,
“你也不仔细想想,就凭借我们两个的仇怨,如果我没什么能掣肘你的方法,怎么可能将你带出监狱?”
“你——狡猾的人类!”
“与其说是人类狡猾,倒不如说是你太笨了呢?”
唐奇表面上虽然是冷笑,实际上却是暗自松一口气——
他在扯谎。
【公平契约】并没有直接控制他人的能力。
它的存在,更像是一种长效的【暗示术】。
好比唐奇与莱昂之间的交易。
如果唐奇签下契约,却迟迟不将伊乌交给莱昂,那么就会受到契约上的【暗示术】影响,在不知不觉中履行这项交易。
也就是说,契约上所书写的内容,必须是一个具体的事件。
而‘拒绝要求’、‘伤害他人’这种行为,实在太过笼统,其实并不能被契约所识别。
就像无法使用【暗示术】,让对方变成自己的‘奴隶’一样。
什么是奴隶?怎样做才算是奴隶?这都是一个宽泛的概念。
因此他在契约上书写的条例,实则是【不允许伤害唐奇·温伯格与安比·诺瓦】。
以及【不允许开口拒绝】。
与之相对的,是‘唐奇不会伤害希瓦娜’与‘唐奇不会开口拒绝希瓦娜’……诸如此类,在【不公平契约】下根本无需理会的对应条款。
只不过当初书写条例时,唐奇并不知道希瓦娜不识字这件事。
否则他本可以写一些更具体、更过分的要求。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叹息一声“傻人有傻福”。
换言之,希瓦娜其实不必遵从唐奇的意愿。
只是无法口头拒绝而已,她仍然可以遵循内心行事。
也正因为知道这一点,唐奇才利用‘无法开口’的事实,诱导她得出‘自己真的被契约束缚,必须听命唐奇’的结果——
就像眼下,希瓦娜试图‘开口’拒绝,却发现自己甚至没办法张嘴说话。
她笨拙的脑筋,根本不会去思考、去试探这个‘拒绝’的边界。
只会生出‘难道自己真的无法违抗唐奇吗’的怀疑。
唐奇相信,只要时间一长,哪怕无法通过强硬的指令,使对方强行成为‘奴隶’。
也能通过类似的‘服从性测试’,让对方认为自己是一个‘奴隶’——
为了将这个不稳定因素攥在手里,他必须这么做。
于是唐奇走上前去,俯下身子,拍了拍希瓦娜那张姣好的脸蛋:
“所以那其实是你的‘奴契’,明白了吗?”
在唐奇看来,除却希瓦娜的皮肤,是与兽人近似的浅绿色之外。
她的其他方面,譬如样貌、身材……其实相当符合人类的审美。
臂膀纤细而有力,大腿丰腴而修长,腰腹的六块腹肌是自己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两颗不够锐利的虎牙,与编织成马尾的毛躁脏辫同时彰显着她的野性。
就像是一只潜藏在呆萌皮囊下,凶猛好斗的兔狲。
‘兔狲’只觉得唐奇是在羞辱自己,坐在地上,不断向后挪动。
“去你妈的奴隶!”
反抗不了你,我他妈离你远点总可以了吧?
唐奇无所谓她的谩骂,只是如实说道:
“顺带一提,上面还明确写下了,【不允许离开唐奇·温伯格至多一公里的范围】。
也就是说,在契约生效期间,你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离开我。”
这的确是明确写在契约上的内容。
也是害怕她还没能教导安比,便一言不合的跑路。
历经过刚才的几次尝试,希瓦娜一时间无法确信唐奇有没有欺骗自己。
却听明白了这一切的缘由——
那张按下手印的羊皮纸!
只要找个机会撕碎那张狗屁契约,应该就能重获自由了吧?
迟疑之中的希瓦娜,完全没想过试探‘奴契’的真实性。
只看向唐奇,拧紧眉头问道:
“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
唐奇牢记在诗人学院中学过的表演课程,一边憋笑,一边轻咳两声,指了指安比:
“我要你把掌握愤怒的方法,教给这个孩子。”
希瓦娜这才反应过来,对方也是有求于自己。
她下意识想拒绝,可‘契约’的桎梏,让她顷刻闭上了嘴巴。
自己果然无法违抗对方吗?
在自我怀疑之间,希瓦娜咬紧牙关,应声道:
“可以,但是你也要帮我一个忙。不然我宁愿跟这只狼崽一起去死。”
“我不一定答应。但你可以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