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陵江畔,临时搭建的隔离研究帐篷内,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拉扯、凝滞。外面是震耳欲聋、血肉横飞的炼狱战场,枪炮轰鸣、爆炸声、嘶吼与惨嚎不间断。而帐篷内,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冰点以下的死寂,只有空气循环系统低沉的嗡鸣和隔离箱内那怪物疯狂的撞击嘶鸣声,反而更衬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压抑。
裴凡生覆盖着星云的左眼,幽蓝的光芒冰冷地锁定着隔离箱内那只不断扭曲、亵渎生命形态的畸变体。时间,每一秒都如同从心头剜下的血肉,张萌萌那边的倒计时、防线持续飙升的伤亡数字,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神经。
必须更快!必须找到源头!
他不再有丝毫犹豫,动作快如鬼魅,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符合古老韵律的精准。从战术腰包一个以特殊合金隔绝、内衬符纸的夹层中,他取出一卷非绢非纸、触手冰凉、却蕴含着微弱灵光的暗金色帛卷。手腕一抖,“唰”的一声轻响,帛卷展开,竟是三幅以朱砂混合金粉、龙血墨绘制而成的三清神像——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
画像展开的瞬间,并非光芒万丈,而是一种深邃、浩瀚、如同星空般古老的威严肃穆之气瞬间弥漫开来,帐篷内那躁动邪恶的能量场仿佛被投入巨石的深潭,猛地一滞,泛起混乱的涟漪。那畸变体的嘶吼声都下意识地低沉了半分,流露出本能的畏惧。
紫铜八卦盘落地为坛基,方位精准对应北斗。巴掌大的青铜香炉,炉身刻满云箓;三盏青铜油灯,灯盏形如莲苞;一叠明黄符纸,纸纤维中可见细微金丝;狼毫符笔笔锋凝聚着锐利灵光;雷击枣木令牌纹理中似有电光流转;一串五帝铜钱嗡鸣自响;净水碗中清水无波自涟…这些法器被迅速、有序地摆放,每一件都看似古朴,却都蕴含着岁月沉淀和持咒加持的纯正力量,与帐篷外的高科技战争机器形成了时空错乱般的诡异协调。
没有三牲,时间不允许。裴凡生取出一小截色泽紫黑、香气醇厚凝而不散、触手沉甸如铁的千年雷击阴沉檀心,以三昧真火符引燃,插入香炉。青烟笔直如柱,呈淡紫金色,盘旋上升却不散逸,散发出一种能安定神魂、沟通幽冥的奇异檀息,强行在腥臭污浊的空气中开辟出一片清明之地。三盏油灯点燃,灯油是鲛人脂混合朝阳紫气凝结的朱砂,火焰呈纯净的三色——中心纯白,中层淡金,外焰泛青,稳定燃烧,光芒柔和却穿透力极强,代表着三宝慧光,照亮法坛,驱散邪魅。
简易法坛已成,虽器物不多,却瞬间凝聚起一个中正、平和、肃穆、隐带无上威严的强大场域,与隔离箱内那疯狂、污秽、亵渎的能量形成了泾渭分明、尖锐无比的对峙。空气仿佛被无形之力分成两半,一半清圣,一半污浊,界限分明,互不相容。
裴凡生肃立于坛前,覆盖着星云的左眼微微闭合,随即猛然睁开,眼中再无一丝一毫的杂念,只剩下绝对的专注与冰冷的决意。
他动了!
脚步踏出,不再是凡俗步伐,而是玄奥无比的禹步!步踩北斗七星方位,暗合九宫八卦变化,每一步落下,脚底仿佛都与大地深处龙脉之气短暂连接,发出低沉如鼓点般的地脉共鸣声!身形在狭小空间内辗转腾挪,如游龙,如惊鸿,带着一种源自上古的、神圣而神秘的战舞韵律。
双手十指如穿花蝴蝶,结出一个个繁复精密、蕴含无上法力的手印——太上老君印(安定心神,沟通祖师)、金光印(引动护身金光)、八卦印(调动天地八方之力)、伏魔印(专克邪魔外道)…指尖划过空气,留下几乎肉眼可见的、细微的能量轨迹,牵引、编织着周遭的无形道韵。
口中,低沉、清晰、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奇特力量与古老契约的咒语,如同来自远古的祈请,潺潺涌出,正是道门至高秘传之一的《太上洞渊神咒经》 中的溯源破魔真言: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祗灵…左社右稷,不得妄惊…回向正道,内外澄清…各安方位,备守坛庭…太上有命,搜捕邪精…护法神王,保卫诵经…皈依大道,元亨利贞…破妄溯源,显形真影…急急如律令!”
咒语声与禹步、指诀、檀香、灯光完美共鸣,产生了一种奇妙的、直指本源的共振之力!
帐篷内的能量场被彻底引动!
八卦盘上的法器发出清越的嗡鸣,如同钟磬齐奏。檀香青烟不再直上,而是化作无数细小的、旋转的金色符箓虚影,布满坛场空间。三盏油灯的三色火焰猛地窜高,交织成一道细微的三色光柱,将裴凡生笼罩其中。整个帐篷内仿佛瞬间从现代战场隔离区,化为了一个古老的道教法坛,充满了神圣而压抑的威能。
隔离箱内的畸变体反应最为剧烈!它仿佛被无形的、来自生命本源层次的巨大力量扼住!嘶吼声瞬间变为绝望的、断断续续的哀鸣,充满了面对天敌克星般的极致恐惧!它体表搏动的脓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发黑、脱落,如同被烈阳暴晒的污秽沼泽。尖锐的骨刺软化、弯曲、崩断。它整个躯体剧烈抽搐、萎缩,仿佛支撑它存在的、那丝被强行注入的“邪灵”或“异化能量”正在被一种更高级、更本源的“道”之力量强行追溯、剥离、净化、还原!它那疯狂的眼眸中,甚至倒映出三清圣像的虚影,流露出最原始的、造物面对造物主(尽管是净化它的造物主)的敬畏与哀求!
裴凡生紧闭双眼,额头青筋隐现,细密的汗珠不断渗出,但他的禹步精准无误,指诀稳定如山,咒语更是如同连珠疾雨,一声比一声洪亮,带着代天执法的无上威严!
他的意识,在法术的强力牵引下,凝聚成一缕精纯无比的“道念”,如同离弦之箭,强行逆流而上,沿着那畸变体与遥远源头之间那根极其微弱、却充满了污秽能量的“因果邪线”,向着其“诞生”或“被投放”的罪恶源头,疯狂追溯而去!
道念穿越空间,仿佛在一条由粘稠、黑暗、充满了无尽痛苦哀嚎与亵渎低语的能量构成的罪恶河流中逆流疾驰。无数扭曲、痛苦、疯狂的灵魂碎片景象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般从他“眼前”闪过——被溶解的器官、被撕碎的意识、被扭曲的基因片段…最终,在河流的尽头,他看到了一片…足以让任何心智正常者彻底疯狂的景象!
那是一个隐藏在地脉极深处的、巨大的、仿佛有生命般搏动着的血肉巢穴!巢穴的“墙壁”完全由无数蠕动的、尚未完全成型的生物器官、扭曲融合的人类与动物肢体、以及闪烁着幽绿光芒的暗金属脉络交织构成,如同一个巨大的、活着的、充满了亵渎意味的母体!地面上,刻画着一个巨大的、不断汩汩冒着粘稠黑血的逆五芒星阵,黑血中浸泡着无数惨白的眼球和牙齿!巢穴中央,有一个不断旋转、撕裂空间的、散发出令人眩晕的幽绿光芒的、由无数细微虫洞构成的不稳定空间漩涡,漩涡中心仿佛连接着某个不可名状的、充满了纯粹恶意的维度!
而就在那恐怖漩涡旁,静静地站立着一个身影!
一袭宽大无比、仿佛由最深邃的夜空裁剪而成、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长袍!袍子本身似乎在缓缓蠕动,上面用暗红色的、如同凝固的、拥有生命的邪神之血绣满了无数扭曲、缠绕、首尾相噬、散发出贪婪与虚无气息的衔尾蛇图腾!袍袖宽大,遮住双手。头部笼罩在深深的兜帽阴影之下,完全看不到面容,只能隐约看到一抹异常苍白、消瘦、线条冰冷如同刀削的下颌轮廓。
仅仅是“看到”这个巢穴和这个身影,裴凡生的道念就感到一阵剧烈的、仿佛要被污染同化的眩晕与刺痛!那是一种超越了物理层面、直击灵魂本源的邪恶与冰冷!
就在他的道念试图凝聚,想要穿透那兜帽的阴影,看清对方面容,甚至探查那空间漩涡深处的秘密时——
那黑袍人仿佛早已察觉!他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转身动作,只是极其随意地、带着一种仿佛驱赶微不足道蚊蝇般的、慵懒而轻蔑的态度,轻轻一挥那宽大的黑袍衣袖!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只有一股冰冷、粘稠、充满了绝对蔑视与毁灭意志、仿佛能冻结时空的黑暗波动,如同跨越了空间界限的、无形的、精准制导的毒刺,沿着裴凡生溯源的道念连接,无声无息却又迅捷无比地反溯而来!
一个冰冷、带着奇异磁性、仿佛直接响在裴凡生灵魂最深处、充满了慵懒玩味与极致轻蔑的声音,同步炸响,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腐蚀灵魂的力量:
“噢?在华夏…还有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胆敢窥探本座法驾的小辈~真是…自寻死路~”
“噗——!”
帐篷内,裴凡生猛地睁开双眼,覆盖着星云的左眼瞬间光芒紊乱、黯淡,仿佛超载短路!所有咒语戛然而止!他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身体剧烈一晃,一口殷红的、甚至带着一丝诡异黑气的逆血控制不住地狂喷而出,重重溅落在身前的八卦盘和符纸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
法术被强行打断!道念遭受重创!邪恶能量反噬!
几乎在同一时刻!
隔离箱内那只萎靡的畸变体,仿佛其内部的核心直接被那黑袍人隔空引动,“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内而外地剧烈爆炸开来! 粘稠的、充满高度污染性和活性的黑绿色血肉碎块、骨渣、以及浓郁的邪气冲击波,疯狂炸开,将特制的强化玻璃炸得粉碎,恶臭的污血碎肉溅满了大半个帐篷!
裴凡生强忍着灵魂层面被撕裂般的剧痛和内腑翻江倒海、仿佛被冰锥刺穿的震荡,猛地抬手擦去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伤势不致命,但那股冰冷邪恶的意志冲击和能量反噬,让他灵台震荡,气血逆行,短时间内难以提聚全力。
就在这时,他左手小臂内侧,一个平时完全隐形、只有在他遭受致命能量冲击或灵魂攻击时才会自动显现的守护契约印记——那片翠绿欲滴、栩栩如生的柳叶纹身,骤然浮现!
纹身散发出柔和却坚韧无比、充满了盎然生机的翠绿色光芒,光芒如同活水般流转,微微闪烁起伏。一股清凉、温润、蕴含着强大生命力和净化效果的能量自那柳叶中涌出,迅速流转他的全身,如同最温柔的春雨,抚平他翻腾的气血,修复他受创的经脉,驱散、净化那侵入体内的冰冷邪恶之力。(此乃他早年与一株千年通灵柳树结下的生死守护契约,是其隐藏最深的保命底牌之一。)
“黑袍人…空间巢穴…邪神之血…” 裴凡生眼中寒光爆闪,瞬间压下了所有不适。那惊鸿一瞥的信息虽然短暂,却价值连城!找到了!一个关键的巢穴节点和一个极高阶的敌人!
他没有任何犹豫,对着通讯器,对赵启明嘶声下令(声音带着气血不畅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赵营长!指挥权移交!死守防线!等我回来!”
话音未落,他猛地掀开帐篷门帘!
下一刻,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裴凡生周身猛然爆发出璀璨夺目、凝练如实质、仿佛纯金溶液流淌般的金色光芒!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诵持万遍,身有光明…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急急如律令!”
一段完整而威力无匹的金光神咒真言如同九天惊雷般从他口中喝出!霎时间,那金光暴涨,不再是淡淡的光晕,而是凝练无比,仿佛给他披上了一层流淌着无数细微金色道家符箓、坚不可摧的战甲!金光灼灼,浩然正气冲霄而起,将他身周的邪恶气息、血腥味、乃至硝烟都强行排开、净化!万邪不侵,诸秽退散!
他双手一翻,右手已握住一柄看似古朴、却雷纹遍布、剑身隐隐有紫色雷霆电光流转的千年雷击桃木剑!左手则持着一串用殷红朱砂线串联、每一枚铜钱都闪烁着破邪灵光、嗡鸣自响的五帝金钱剑!
“轰!”
他身形一动,如同一道撕裂黑暗、净化污秽的金色闪电,直接冲向摇摇欲坠的防线之外!目标直指他刚才溯源锁定的方向!
“拦住他!” “撕碎他!” 怪物群中发出混乱而充满恶意的嘶吼,无数酸液、骨刺、晶体射线如同暴雨般向他攒射而来!
然而,所有攻击触碰到他周身那层凝练的、流淌着符箓的金光,如同冰雪遇到烈阳,纷纷消融、蒸发、弹开,根本无法撼动其分毫!
裴凡生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手中双剑挥舞!
桃木剑劈出,一道纯净炽烈、带着隐隐雷音的金色剑气如同匹练般横扫而出,所过之处,三四只扑来的狼首畸变体瞬间被腰斩,伤口焦黑碳化,没有丝毫血液喷出,直接化为飞灰!
金钱剑抖動,“铮——!” 一声清脆如龙吟的金属嗡鸣,一串凝聚如实质的铜钱状金色光弹如同流星赶月般爆射而出,精准地击中空中俯冲下来的几只晶体怪鸟!那些坚硬的、能发射能量射线的晶体瞬间粉碎,怪鸟如同被点燃的纸鸢,在金色的净化火焰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化为灰烬!
他每一步踏出,脚下地面都仿佛被金光净化,残留的粘液和污血瞬间蒸发消失!他如同一位自天界降临、执掌雷霆与净化的金色战神,所向披靡,硬生生在无边无际的怪物潮汐中,开辟出一条笔直的、燃烧着金色光焰的、充满了浩然正气的通道!
防线上的赵启明营长和所有士兵,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难以置信、颠覆认知的一幕!他们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位平日里以冷静、科技化、近乎冷酷指挥著称的裴凡生执行官,竟然还隐藏着如此…神乎其神、宛如古代道门真仙临凡般的超凡力量!
赵启明猛地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的滔天巨浪和无比的震撼,对着通讯器,用尽全身力气嘶声怒吼,声音因激动和震惊而微微颤抖:“第四组!所有重火力!优先掩护西南方向!为裴指开辟通道!清除路径前方所有障碍!其余小组!交替掩护!巩固防线!死守!直到裴指回来!”
尽管不知道裴凡生为何突然爆发出如此力量,又为何要孤身冲入绝地,但赵启明和所有士兵心中,都对这位深藏不露的最高指挥官,涌起了前所未有的、近乎盲目的信任与敬畏!
炮火更加密集地倾泻向裴凡生前进方向的两侧,为他尽可能清除侧翼压力。
裴凡生身罩璀璨金光,手持雷霆双剑,剑气纵横,涤荡妖氛,身影迅速消失在防线之外那更加深邃、更加危险的黑暗之中,直扑那黑袍人所在的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