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谷坞毗邻洛水,周边有着大量的良田,皆已种了谷粮,再有两个多月,到了深秋,便是收获的季节。
次日,刘义真巡视一圈后,暗道:幸亏我面对的是流民军,而不是流寇。
流民军虽然也有一个流字,但他们只是流亡异地的难民,并非没有固定据点,四处流窜作案的匪寇。
譬如司马楚之的流民军就是以柏谷坞为据点,自然也会在此发展生产。
刘义真东出后,司马楚之、司马顺明、司马道恭等人没有坚壁清野。
一方面,当时距离谷物成熟的时间还早。
另一方面,一群流民而已,他们也没有家底能够支撑坚壁清野,秋收时得不到粮食,真有可能会被饿死。
至于刘义真,他更不可能在战前下令焚毁田里的庄稼,这又不是随时可以放弃的河内郡。
司州刺史府已经派遣官吏来到了柏谷坞,为投降的流民整理户籍,分田地,但今年田里的收获不归各人所有,将由官府统一分配,作为一众流民的口粮。
严格来说,要等到秋收以后,田地才归他们。
在分了田地之后,俘虏、投降的丁壮都会被送往河阳,参与修筑河阳三城,待秋收时,再把他们召回。
洛阳已经平定,至于中原其余地方的流民军,他们的灭亡也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这些流民军都有着相同的诉求:想要在这个乱世中存活下去,憧憬着能够上安定的生活。
当刘义真只诛首恶,同时给降卒分地的消息传开,兴许晋军还没到,各地的流民军自己就乱了。
刘义真这一趟,算是不负众望,他击溃了南下的魏军,迅速平定叛乱,为自己的威望添砖加瓦,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刘义真却不敢掉以轻心。
他所担忧的并非中原局势,而在朔方。
也不知道赫连璝与拓跋嗣的战斗如今又是什么情况。
考虑到拓跋嗣比自己更早出兵,也该有消息了。
如果赫连璝能够听信他的建议,坚守统万城,拓跋嗣只能含恨班师。
毕竟拓跋嗣只带了三万精锐,凭三万人,想要强攻统万城,属实是异想天开。
但刘义真怕的就是拓跋嗣带兵少了,赫连璝忍耐不住,决定出城与拓跋嗣交战。
原时空中,拓跋焘就是通过示敌以弱,将赫连昌骗出了统万城,与之交战,统万城因此陷落。
当然,如果是刘义真带兵攻打统万城,也会选择同样的做法。
他宁肯在野外以寡击众,也绝不强攻坚城,尤其是守军充足的坚城。
刘义真在柏谷坞住了三天,直至王修命人送来了朔方的战报。
他看着战报,神情愕然,任由信纸从手中滑落。
许久,刘义真拍案而起:“可恶!”
赫连璝败了,他集结五万步骑与拓跋嗣的三万人在统万城外会战,大败,不仅统万城失陷,就连赫连璝自己,也生死不明。
刘义真咬牙切齿,对这个好兄弟实在恨铁不成钢:“他为什么就不能有一点自知之明!”
赫连璝是个什么军事水平,刘义真可太了解了,他都不知道这家伙哪来的自信,居然敢出城应战。
统万城之战发生在半个月以前,王修在信中提及,拓跋嗣在统万城休整数日后,继续南下,进攻高平川。
叱干罗引已经带着王妃、太子退往安定郡,他们是逃出来的。
当赫连璝兵败的消息传到高平川,破多兰部就有了反水的迹象。
破多兰部虽然是赫连璝的母族,但不可能放弃高平川肥沃的水草,退往关中。
如果晋军北上,破多兰部或许不会轻易站队,如今晋军坚守不出,而魏军来势汹汹,破多兰部作为鲜卑部落,该如何选择,其实不难判断。
叱干罗引也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所以连夜出逃。
这对刘义真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他贪图的不是赫连璝的老婆、孩子,而是胡夏的妇孺、牲畜,幻想着就算赫连璝战败,北魏得到胡夏的领土与丁壮,自己得到胡夏的妇孺与牲畜。
如今倒好,全便宜了拓跋嗣。
“传令,召左将军朱龄石、征虏将军王镇恶、龙骧将军沈田子、冠军将军檀道济、宋国右卫将军谢晦来柏谷坞议事!”
刘义真不敢耽搁,待信使们走后,他暗自祈祷:‘赫连璝,但愿你能战死,不被魏军生擒。’
于刘义真而言,如果赫连璝死了,那么投奔他的胡夏太子赫连晟倒是能有大用。
哪怕赫连晟没有一兵一卒,刘义真也会把他扶上夏王的位置。
如果赫连璝没死,甚至投降了魏军,这样的话,刘义真手握胡夏太子这张牌,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各位将军行色匆匆,披星戴月地赶来了柏谷坞。
刘义真与他们通过消息后,众人无不惊愕。
谢晦沉吟道:“统万城易主,国君下落不明,依臣之见,夏国算是亡了。”
“不错。”刘义真微微颔首,他此时已经不像刚知晓时那样怒火中烧:“今日召集诸位,是有事情要宣布。”
五人闻言,无不肃然:“但请世子吩咐。”
“朔方有变,我欲回师长安”
话未说完,朱龄石便忍不住打岔道:“世子,如今中原未靖,何以半途而废。”
王镇恶接茬:“没错,启禀世子,安定占据险要之地,吾弟王康足以守土,又有傅司马在渭北策应,可保关中无忧。”
刘义真摇摇头:“我当然清楚关中无忧,但不愿见到拓跋嗣轻易吞并夏国,因此,我已急令傅弘之,命他移师安定,等候我班师。”
说罢,刘义真看向王镇恶、檀道济、沈田子:“王卿、檀卿、沈卿,着你三人各领部众,清剿中原余孽,无需同我班师,待平定匪患,便可南下。”
“臣领命!”三人齐声应道。
刘义真又看向朱龄石:“我已传信段宏,命他撤离河内郡以后,暂时屯驻在河阳,以保洛阳,至于修筑河阳三城,还需朱卿费心。”
“末将谨遵世子叮嘱。”
最后,刘义真问谢晦:“谢卿,可愿再与我走一趟关中。”
谢晦笑道:“臣敢不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