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在万载寒冰的湖底,冰冷、黑暗、窒息。偶尔有破碎的画面和声音穿透厚重的冰层:
杨逍冰冷的声音:“灾星!”
寒玉床碎裂的脆响:“咔嚓——”
宋远桥压抑的闷哼:“呃...”
胡青牛近乎狂热的低语:“...完美的容器...钥匙...”
冰冷与灼热的剧痛交替撕扯着我的神经,仿佛身体被粗暴地撕成两半,一半在极地冰窟中冻结,一半在熔岩地狱里焚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和冰碴的刺痛。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线刺破了黑暗的冰层。我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粗糙的石质穹顶,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药味,还有一种...硫磺混合着冰雪的奇特气息。我躺在一张硬板床上,身上盖着薄毯,锁骨处的蛛网红纹已经褪去,只留下淡淡的粉痕,但体内那种冰火交织、经脉欲裂的剧痛依然清晰。
“醒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费力地转过头,看到孙三手(那个独眼老者)正坐在小凳上捣药。他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露出的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紫色,显然是被我失控时爆发的寒气所伤。他那只完好的独眼看向我时,带着一种混合着敬畏、忌惮和探究的复杂神色。
“孙...前辈...”我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胡先生...宋师伯...”
“胡师叔在配药。”孙三手放下药杵,递过来一碗黑乎乎、散发着古怪气味的药汁,“喝掉。宋大侠的寒毒已拔除大半,在隔壁静养。”
我接过碗,刺鼻的味道让我胃里一阵翻腾。作为医学生,我本能地分析着成分:硫磺、朱砂、硝石...全是剧毒之物!还有几味难以分辨的矿物。
“这...”我迟疑了。
“以毒攻毒。”孙三手似乎看穿我的疑虑,独眼盯着我,“你体内那玩意儿,寻常药物就是养料。胡师叔说,只有用更霸道的火毒,才能暂时压住那股邪寒。”他指了指自己受伤的手臂,“你的寒气,差点废了我这吃饭的家伙。”
我心中一震。看来我失控时造成的破坏远超想象。不再犹豫,我屏住呼吸,将那碗剧毒的药汁一饮而尽。一股灼热的洪流瞬间从喉咙烧到胃里,随即猛烈地扩散向四肢百骸!这股霸道的热毒与我丹田深处蛰伏的凝髓劲寒气再次发生剧烈冲突,但这一次,冲突被限制在经脉之内,形成一种危险的、脆弱的动态平衡。剧痛依旧,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失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饱胀感”,仿佛身体里塞满了即将爆炸的能量。
“呃...”我痛苦地蜷缩起来,皮肤下仿佛有无数小蛇在窜动,忽冷忽热。
“忍着!这是药力在疏通你被寒气淤塞的经脉!”孙三手按住我,手法熟练地在我几处大穴按压,引导那股灼热药力的走向。
就在这时,石室外隐约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声音透过厚重的石门变得有些模糊,但关键词句却清晰可辨:
杨逍(冰冷而愤怒):“...寒玉床是分坛根基!如今裂痕遍布,寒气外泄!就为了这个来历不明、身怀异种寒毒的小子?胡青牛,你昏头了!”
胡青牛(压抑着激动):“杨逍!你只看到损失!你可知他是什么?他是‘钥匙’!是打开‘玄冰窟’唯一的希望!那里面有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九阳真经》全本可能就在其中!”
杨逍(嗤笑):“钥匙?笑话!幽冥教追杀的‘钥匙’你也敢留?他那股力量根本不受控制!今日毁了寒玉床,明日就可能毁了整个分坛!阳教主那里,我看你如何交代!”
胡青牛(斩钉截铁):“我自会向教主陈明利害!此子体质万中无一,是冰火同源的绝佳载体!只要找到方法引导...”
杨逍(打断,语气森然):“引导?等他下次失控,拉着所有人陪葬吗?我提议,趁他虚弱,废其武功,抽出那股邪寒之力!一了百了!”
宋远桥(虚弱但坚决):“杨左使!无忌乃我武当弟子!纵然身负异力,也轮不到明教处置!张三丰真人尚在,你们岂敢...”
争吵声戛然而止,似乎被外力强行中断。但传入我耳中的信息,却如同惊雷炸响!
钥匙:幽冥教和胡青牛都称我为“钥匙”,目标是打开一个叫“玄冰窟”的地方?那里可能有《九阳真经》全本?
冰火同源载体:胡青牛对我体质的定义,他似乎想利用这点?
杨逍的杀意:他竟想直接废掉我,抽取力量!
宋远桥的维护:虽然疑虑重重,但武当的身份此刻成了护身符。
冷汗浸透了我的后背。原来我不仅仅是一个身中寒毒的穿越者,更是一个各方势力觊觎的“工具”和潜在的“灾难”!
石门无声滑开,胡青牛走了进来,脸色有些疲惫,但眼神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他身后跟着脸色铁青的杨逍,以及被一名明教弟子搀扶着、面色依旧苍白的宋远桥。宋远桥看向我的目光极其复杂,有关切,有疑惑,更有深深的忧虑。
“感觉如何?”胡青牛直接走到床边,手指搭上我的腕脉。他的指尖带着一股奇特的、能安抚我体内冲突力量的温和热流。
“很...奇怪。”我艰难地描述,“冷热交替,像...像身体里塞满了快要爆炸的东西。”
“冰火失衡,力量淤积。”胡青牛点头,眼中精光更盛,“这正是‘容器’觉醒初期的征兆!证明我的判断没错!”他完全无视了旁边杨逍瞬间阴沉下去的脸色和宋远桥更加困惑的表情。
“胡师叔!”杨逍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警告。
胡青牛仿佛没听见,自顾自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非金非玉的黑色盒子。盒子表面刻满了繁复而古老的冰霜花纹。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一股比寒玉床更加纯粹、更加凛冽的寒气瞬间弥漫开来,石室的温度骤降,墙壁上迅速凝结出新的冰晶。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块核桃大小、通体幽蓝、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的奇异晶体——万年玄冰魄!
“此物能暂时稳定你体内的寒源。”胡青牛将玄冰魄取出,那幽蓝的光芒映照着他狂热的脸庞。他没有直接将晶体给我,而是双手虚按在晶体上方,运起某种独特的内功心法。只见他掌心变得赤红,散发出灼热的气息,缓缓注入晶体。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赤红的内力注入幽蓝的玄冰魄后,并未引发冲突,反而像是被驯服了一般,在晶体内部流转一圈后,化作一缕缕温润如春水般的淡蓝色气流,被胡青牛引导着,缓缓注入我的丹田!
“呃!”当这股被转化过的、温和却无比精纯的寒流进入身体的瞬间,我体内那狂暴的凝髓劲如同饿狼见到美食,立刻贪婪地将其吞噬融合!那股灼热的药力带来的“饱胀感”和冲突感奇迹般地平息了大半,一股前所未有的、温顺而强大的寒流在经脉中缓缓流淌,滋养着之前受损的脉络。虽然丹田深处依旧冰寒,但不再有失控的迹象。
“焚心化冰...果然只有焚心诀配合玄冰魄才能中和引动凝髓劲!”胡青牛激动得声音发颤,看着我的眼神如同看着绝世珍宝。
杨逍的瞳孔猛地收缩,死死盯着胡青牛手中光芒流转的玄冰魄,又看看我明显好转的脸色,脸上的震惊和忌惮难以掩饰。宋远桥也看得目瞪口呆,武当九阳功至阳至刚,何曾见过如此诡异莫测的冰火转化?
“胡青牛!”杨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怒,“玄冰魄乃分坛至宝!你竟敢...”
“为了‘钥匙’,为了玄冰窟,值得!”胡青牛打断他,小心翼翼地将使用后光芒略显黯淡的玄冰魄收回黑盒,“教主那里,我自会解释。现在,他的状态需要静养,不宜移动。”
“你!”杨逍怒极,但看着胡青牛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以及我体内暂时被安抚的力量,他最终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你好自为之!此事我必禀明教主!”
石室内只剩下我、胡青牛、宋远桥和沉默的孙三手。
“胡先生,”宋远桥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无忌体内这股力量...究竟是何物?幽冥教口中的‘钥匙’,还有那‘玄冰窟’...”他问出了我心中最大的疑问。
胡青牛小心地收起黑盒,沉吟片刻,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他看向宋远桥,又看看我,缓缓说道:“三十年前,昆仑山脉深处,曾有一座神秘的洞窟现世,名为‘玄冰窟’。传闻其中不仅有上古奇珍,更可能藏有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九阳真经》全本。然而,此窟被上古奇寒‘玄冥罡煞’所封,非至阳神功或特殊体质者无法开启。”
“无数高手试图强闯,皆被玄冥罡煞冻毙于窟外。直到一个身负‘凝髓劲’的少年出现。”胡青牛眼中闪过一丝追忆,“凝髓劲,乃西域寒冰门至高绝学,能汲取转化天地间至寒之力为己用。那少年凭借凝髓劲,竟能短暂抵御玄冥罡煞,甚至从中汲取力量!他被视为开启玄冰窟的‘钥匙’。”
“后来呢?”我忍不住追问,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后来?”胡青牛冷笑一声,带着讥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寒冰门因此被所谓名门正派联手围剿,满门覆灭!那少年也下落不明,玄冰窟的线索就此断绝。”他目光锐利地看向我,“凝髓劲也随之失传...直到我在你体内再次感应到它的气息!幽冥教显然也发现了这点,所以才对你穷追不舍!”
宋远桥倒吸一口凉气:“所以无忌他...”
“他不仅是张翠山的儿子,”胡青牛的声音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沉重,“他体内流淌着的,很可能是当年那个寒冰门‘钥匙’的血脉!幽冥教要抓他,是为了重启玄冰窟。而我...”他看向我,眼神复杂,“我希望你能掌控这股力量,成为真正的钥匙,而非任人摆布的祭品。”
血脉?钥匙?祭品?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我的大脑。我穿越成的张无忌,身世竟比原著更加扑朔迷离,卷入了更深的江湖秘辛!
“胡先生,”宋远桥沉默良久,最终艰难开口,“无忌身世离奇,力量诡异,非武当所能护其周全。他...就暂时拜托先生了。”他对我投来一个充满愧疚和担忧的眼神,“无忌,好好活着,师公...会等你回来。”
宋远桥走了,带着满腹的疑虑和沉重的责任返回武当。他的离开,也意味着我暂时脱离了武当的庇护,彻底置身于明教与幽冥教的漩涡中心。
石室恢复了寂静,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胡青牛坐在床边,仔细检查着我的脉象,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玄冰魄果然有效。凝髓劲初步稳定,与玄冥掌的残留寒毒暂时达成了平衡。接下来,你需要学习如何引导它。”
他从药箱中取出一卷颜色发黄、非帛非纸的古老卷轴,缓缓展开。卷轴上绘满了复杂的人体经络图,但标注的文字却是一种奇特的、如同冰晶凝结般的符号。
“这是寒冰门《凝髓心经》的残篇,”胡青牛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当年围剿时侥幸所得。配合玄冰魄的引导,或许能助你初步掌控凝髓劲。”
我看着那如同天书的符号,心中苦笑。我一个现代医学生,现在却要学什么西域寒冰门的内功?
然而,就在我的目光接触到那些奇异符号的瞬间,异变陡生!
我丹田深处那团被玄冰魄安抚的凝髓劲,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翻腾起来!一股冰冷刺骨的意念顺着我的视线,猛地冲入脑海!
“嗡——!”
眼前骤然一黑!无数破碎而混乱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我的意识:
冰封的宫殿:巍峨却死寂,巨大的冰柱林立,无数人影被封在冰晶之中,面容扭曲,保持着生前的绝望姿态。
凄厉的惨叫:刀光剑影,烈焰焚天,雪地被鲜血染红。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妇人紧紧抱着一个哭泣的婴孩,将一枚冰晶吊坠塞入襁褓...
幽暗的密室:墙壁上刻满了与卷轴上相似的冰晶符号。一个模糊的身影盘坐在冰台上,周身寒气缭绕...
恐怖的冰蓝巨眼:在无边的黑暗中睁开,冰冷、漠然,仿佛俯视蝼蚁,目光穿透时空,牢牢锁定了我!一个充满无尽寒意与恶念的声音直接在我灵魂深处炸响:“...血脉...归...来...”
“啊——!!!”
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手死死抱住头颅,仿佛有冰锥在脑子里搅动!身体不受控制地从床上滚落在地,剧烈的抽搐!刚刚稳定的凝髓劲再次暴走,比之前更加凶猛!冰冷的寒气不受控制地从我七窍、毛孔中喷涌而出,石室瞬间变成冰窖!
“怎么回事?!”胡青牛大惊失色,扑上来想按住我。
“别碰他!”孙三手惊恐地大叫,他看到我裸露的皮肤下,那些血管竟呈现出诡异的冰蓝色,如同发光的脉络在皮下蔓延!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道威严、沉稳、仿佛能抚平一切躁动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穿透石壁,清晰地传入混乱的石室:
“凝神,静气。引丹田寒流,走督脉,过命门,聚于灵台。”
这声音仿佛带着奇异的力量,直接在我混乱的意识中响起。更奇妙的是,我体内狂暴的凝髓劲,在听到这声音的瞬间,竟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几乎是本能地,我强忍剧痛,按照那声音的指引,将意识沉入丹田,尝试引导那股狂暴的寒流。寒流如同愤怒的冰龙,在我的意念和那声音的共鸣双重作用下,极不情愿地、却真实地开始沿着督脉向上冲击!
“呃啊!”冲击带来的剧痛让我几乎昏厥,但寒流所过之处,混乱的意念似乎被强行梳理、压制!
冰蓝色的血管光芒渐渐黯淡,喷涌的寒气也缓缓收敛。
石室的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
一个身着素白长衫、面容儒雅却自带无上威严的中年男子,静静地站在门口。他目光深邃如海,仿佛蕴含着无穷的智慧与力量,正平静地注视着我。
明教教主,阳顶天!
他缓缓步入石室,每一步落下,地面凝结的寒霜便悄然融化。他并未靠近,只是隔空向我伸出一指。
一道温润、醇和、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热力的赤金色指风,跨越空间,精准地点在我的眉心。
“定。”
一股磅礴而温和的力量瞬间涌入,如同温暖的阳光融化了最后一丝暴戾的寒气。我体内翻腾的凝髓劲终于彻底平息,意识也从那些恐怖的画面碎片中挣脱出来,瘫软在地,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和深入骨髓的冰冷。
阳顶天收回手指,目光扫过震惊的胡青牛和孙三手,最终落在我身上,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此子非灾星,乃天赐之缘。凝髓劲重现,玄冰窟将启。明教上下,当全力护持。”他顿了顿,看向胡青牛,眼神意味深长,“青牛,你的研究,本座准了。但记住,他是人,不是器物。”
最后,他的目光落回虚脱的我身上,仿佛看穿了我灵魂深处的惊涛骇浪:
“孩子,你脑海中所见,是血脉的烙印,也是宿命的警示。幽冥教主的‘玄冥之眼’,已经盯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