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拍打窗棂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
苏静透明的指尖掠过冰箱上的符纸,霜花在她触碰处簌簌剥落:"那天我撞翻冰箱,孩子的红布包滚进冷冻室时,雨下得比现在还大。"她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钢丝,"我蹲在地上捡包,听见手机在客厅响——是方圆打来的。"
李宝的手机在掌心震得发烫,未接来电的"静姐"二字刺得他眼球生疼。
他余光瞥见许健正用袖口猛擦额角,水珠混着冷汗顺着下巴砸在地板上,在苏静的尸体旁洇开一片暗黄。
"我接了。"苏静的轮廓突然凝实几分,发梢滴下的黑雾在地面聚成小水洼,"她问'益明在不在',我说'他加班'。
可等我说完才反应过来——活人接电话,喉咙该有震动的。"她猛地转头看向许健,后者像被踩住尾巴的猫,踉跄着撞翻了茶几,玻璃碎片扎进手背都没察觉,"你当时拿的是我的手机吧?
用我的号码打给方圆,再开免提搁在沙发缝里,让我这鬼魂替你们演了出戏!"
许健的嘴唇抖得说不出完整句子:"是...是方哥让我...亮、亮明哥要那批货,说刘益明知道藏宝图的位置..."
"闭嘴!"方圆突然暴喝。
他原本缩在墙角,此刻猛地站直,西装下的肩膀却还在抽搐。
李宝注意到他手腕上缠着串深褐色佛珠,每粒珠子都泛着幽光——正是方才苏静扑向冰箱时被弹开的那种光。
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夜幕。
苏静的尖叫混着炸雷炸响:"看窗外!"
所有人的目光被拽向客厅落地窗。
雨帘中,两道黑影正扒着对面老虎咀的峭壁,指甲抠进石缝里的声响穿透玻璃刺进耳膜。
闪电熄灭的瞬间,李宝看清了——那是两个浑身湿透的人,一个穿着和方圆同款的深灰西装,另一个后颈有道刀疤,正是许健三天前在夜市与人斗殴留下的印记。
"那是我们!"许健的声音破了音,他踉跄着撞向窗户,额头撞出红印子,"三天前...我们去踩点,雨太大滑下去...可、可我们爬上来了啊!"
"你们爬上来了,可魂没上来。"张远山的桃木剑突然出鞘,剑刃在闪电下泛着青芒,"阴雨天最易招魂,你们身上沾了尸气,魂被山鬼扣在崖壁上,白天附在肉身里,夜里就现原形。"他盯着方圆手腕的佛珠,"怪不得苏静近不了你们身,这是用千年阴沉木刻的,专克孤魂野鬼。"
苏静的手指猛地掐进掌心,黑雾从指缝渗出:"所以你们商量着杀益明!
那天我躲在衣柜里,听方圆说'刘益明知道袁天罡笔记的下落,留着是祸害',许健说'用他老婆孩子做局,反正那女的脑子不清醒'——"她突然转向瘫在地上的刘益明,"益明,你记不记得上周三?
你说加班晚归,其实是被他们绑在仓库,我用障眼法让监控拍到你在办公室,可他们戴着佛珠,我近不了身..."
刘益明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他扑向方圆,却被许健拦腰抱住。
李宝看见他眼眶红得要滴血,指甲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静儿说那天汤凉了我没察觉,说我碰她手像摸冰块...我以为是工作太累,原来是她早就..."他突然哽住,视线扫过沙发下的尸体,喉结动了动,"静儿,你说孩子..."
"在冰箱里。"苏静的眼泪终于凝成实体,是两颗暗红的血珠,"我护着他三个月,可他们要逼你交笔记,我只能把他藏进冷冻室,想着等风波过了再...再给他办场像样的葬礼。"
雨声突然小了些。
张远山收了剑,从道袍里摸出块暖玉:"你让我们回家,是怕白天阳气重,益明看出你不对劲?"
苏静点点头,透明的手指轻轻抚过刘益明的头顶:"我怕他看见我现在的样子,更怕他知道是我护着杀他的凶手...可刚才冰箱开了,孩子的怨气漏出来,我藏不住了。"
客厅里安静得能听见雨水顺着屋檐滴落的脆响。
李宝突然觉得冷,不是冰箱的寒气,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凉。
他看向方圆,对方正用佛珠擦脸上的水,可那水根本不是雨——是从额头渗出来的,豆大的冷汗。
"现在我要带他们走。"苏静的身影开始膨胀,黑雾裹着她的轮廓,指甲长出三寸,泛着青黑的光,"去地府受审,总比在阳间害人强。"
"不行!"李宝跨前一步,挡在方圆和许健面前。
他能感觉到背后两人抖得像筛糠,可此刻他的心跳声盖过了所有响动,"你杀了他们,自己会魂飞魄散!
张道长说过,冤魂索命要受七世轮回苦,你孩子还在冰箱里等你,你舍得他变成孤魂?"
苏静的指甲停在离李宝咽喉三寸的地方。
她的脸在黑雾里忽明忽暗,李宝看见她眼底有两簇幽火,一簇是滔天的恨,一簇是未消的爱。
窗外又一道闪电划过,照见老虎咀峭壁上那两个黑影还在往上爬,指甲抠石的声响比之前更急了。
"让开。"苏静的声音像生锈的铁链摩擦地面,"我等了四十七天,就为今天。"
李宝的后背沁出冷汗。
他能感觉到张远山在身后念咒,桃木剑的寒气透过衬衫刺进脊椎。
许健突然跪下来,佛珠散了一地,在地面滚出清脆的响:"姐,我们错了!
亮明哥逼我们的,他说不杀刘益明就把我们沉到渭河...求你..."
"闭嘴!"方圆突然踹了许健一脚,可他的声音比许健还抖,"你以为她会信?"
苏静的手又往前送了半寸。
李宝盯着她泛着黑雾的瞳孔,突然想起前晚在博物馆看到的唐墓壁画——那些索命的冤魂,眼睛里就是这种光。
他喉咙发紧,却还是咬着牙说:"你杀了他们,谁给你孩子立碑?
谁给你烧往生钱?
刘益明现在还能帮你,可你若成了凶魂,他只会怕你..."
"够了。"苏静的手猛地收回。
黑雾裹着她往后退,撞在冰箱上发出闷响。
李宝看见她怀里多了团红布,正是冰箱里那个结霜的包裹,"三天后,七月十五。"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子时,老虎咀崖顶。
我要他们自己走上去。"
窗外的猫叫又响了,这次混着许健压抑的抽噎。
李宝摸出手机,屏幕亮着——苏静的未接来电还在,时间显示23:35。
他抬头时,苏静已经抱着红布飘向窗口,雨幕里只留下一句低语:"益明,帮我给孩子取个名字...要带'安'字的。"
刘益明突然冲过去,却撞了个空。
他跪在地上抓起苏静方才站过的地方的黑雾,指缝里漏出细碎的光点:"静儿!
静儿你别走!
我给孩子取名...刘安,刘长安,好不好?"
张远山的符纸"刷"地贴在冰箱上。
李宝看着刘益明颤抖的后背,又看向缩在墙角的方圆和许健——他们的佛珠散了一地,每粒都在月光下泛着死灰。
窗外的雨还在下,老虎咀的峭壁上,那两个黑影终于爬上了崖顶,在雨幕里转过身,露出和方圆、许健一模一样的脸。
李宝摸了摸口袋里的罗盘,指针正疯狂旋转。
他听见张远山在身后低声说:"七月十五,子时...那是阴,门,开的时辰。"
许健突然尖叫起来,指着窗外:"他们...他们在笑!"
李宝抬头。
崖顶的两个黑影真的在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满嘴尖牙。
而方圆手腕上的佛珠,不知何时又串成了完整的一串,在他发抖的手腕上,每粒珠子都泛着比之前更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