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健的手在方向盘上沁出冷汗,雨刷器来回摆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两道模糊的弧。
副驾驶的方圆正对着手机屏幕,惨白的光映得他眼下青黑:“苏静说十二点,现在十点半,咱们得赶在那之前——”
“咔嗒。”
后座突然响起金属碰撞声。
许健的后颈瞬间绷得像弓弦一样。
他从后视镜里望过去,雨夜里车厢后半截浸在阴影里,只有安全带扣在晃。
“你碰着什么了?”方圆侧过身,手机举高,光斑扫过后座——空的。
“可能是颠簸的。”许健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踩下油门。
雨越下越大,车灯照出去不过十米,像两块泡在浑水里的玻璃。
“等等。”方圆突然抓住他胳膊,“你听见没?”
引擎声里,有个湿漉漉的声音在哼歌。
跑调的旋律裹在雨幕里,像有人含着水在喉咙里打滚。
许健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是刘益明最爱的《月亮代表我的心》,上周他们四个在KTV,刘益明喝多了,就这么跑调地吼过。
“益明?”方圆的声音发颤,“益明你别闹……”
后座传来布料摩擦声。
许健从后视镜里看见一道影子,湿哒哒的黑发贴在额角,左眼肿得只剩条缝,右额凹进去一块,露出白森森的骨茬——是刘益明。
“砰!”
许健踩下急刹车,方圆的额头撞在挡风玻璃上,手机“啪”地摔在脚边。
“我被石头砸了。”刘益明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那天在乾陵,我蹲在盗洞口抽烟,头顶的石头突然掉下来……”他抬起手,指尖滴着混着脑浆的血,“你俩不是说去买水吗?怎么不回来拉我?”
方圆的喉咙里发出呜咽,他想去拉车门,手却抖得抓不住把手。
许健的后背全被冷汗浸透,他想起三天前刘益明说要去乾陵“找点老物件”,说好了他们在山下等,结果等了两小时,再回去时盗洞口塌了——当时他们以为刘益明提前走了,谁知道……
“血。”刘益明突然咧嘴笑,腐烂的牙龈里渗出红沫,“苏静肚子里的血,得验验是不是我的。”他的手搭在许健肩膀上,冷得像块冰,“跟我去医院,现在。”
“滚!”许健尖叫着推开那只手,拉开车门就往外冲。
雨水劈头盖脸砸下来,他踉跄两步,手电筒的光扫过车后轮——泥地里趴着具尸体,右额凹进去的伤口和后座的“刘益明”一模一样。
“上车。”
许健的后颈一凉。
他回头,看见“刘益明”正从驾驶座的车窗里钻出来,半边身子还卡在车里,像条被拍扁的鱼,“带你们去滴血认亲。”
“跑!”方圆从另一侧车门窜出来,拽着许健往公路尽头跑。
雨靴踩在泥水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管。
许健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不是踩在地上,而是浮在半空,“啪嗒啪嗒”像滴着水的破布。
“许健!”方圆突然尖叫。
许健回头,看见刘益明的脸贴在他后背上,青灰色的手指正掐住他脖子。
他想喊,却发不出声音,眼前发黑,恍惚看见胸口的佛珠项链在雨里泛着微光——
“滋啦——”
一道闪电劈下来。
刘益明的手指突然松开,他仰头发出刺耳的尖啸,身影像被风吹散的烟灰,“唰”地消失了。
许健瘫在地上,剧烈咳嗽。
方圆蹲下来扶他,手还在抖:“你、你脖子上的佛珠……刚才他碰到那串珠子就……”
许健摸向胸口,木质佛珠还好好挂在颈间,刚才被掐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但确实没留下指印。
他想起奶奶临终前塞给他的这串佛珠,说能保平安,没想到……
“去苏静家!”方圆扯着他站起来,“她一个人在家,刘益明肯定要找她!”
苏静家的灯还亮着。
许健捶门时,手背上的雨水顺着指缝往下淌。
门开的瞬间,他看见苏静苍白的脸,身后站着李宝和赵婉儿,施丽娅端着姜茶从厨房出来,杯子“当啷”掉在地上。
“益明……他……”许健喘着气,“他变成鬼了,要剖你的肚子……”
苏静的膝盖一软,赵婉儿赶紧扶住她。
李宝关上门,锁扣“咔嗒”一声,像给心脏上了道闸。
“他刚才掐我脖子,但是碰到佛珠就消失了!”方圆指着许健的项链,“可能这东西能克他!”
苏静猛地抬头,眼里含着泪:“他凭什么怀疑孩子不是他的?那天他说去乾陵办事,结果……结果就没回来!”她抓起茶几上的手术刀购物记录,手指捏得泛白,“他连刀都买好了……”
“现在离十二点还有一个半小时。”李宝看了眼挂钟,时针正指向十一点一刻,“佛珠能逼退他,或许能打散他的魂魄。”
“怎么打散?”许健解下佛珠,手心里还留着刚才的冷汗,“奶奶说这是五台山开过光的,我从小戴到大……”
“用佛珠砸他。”方圆的声音突然稳了些,“刚才闪电劈下来时,他碰到珠子就散了,说明佛珠能伤他。”
苏静攥住佛珠,指尖深深陷进掌心:“等他来,我亲手砸。”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风掀起窗帘,露出一角星空。
苏静突然打了个哈欠,困意像潮水般涌上来。
她望着茶几上的姜茶,施丽娅刚才没来得及捡的杯子还在地上,茶水渗进地板缝里,像一滴凝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