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窗棂时,小宋的证件皮套刚露出半角,张老太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她枯瘦的手指抠着青砖缝,眼泪混着鼻涕糊在下巴上,可当小宋把那枚警徽在她眼前晃过时,她浑浊的眼珠猛地缩成针尖——这是李宝第一次在老人脸上看见真正的恐惧,像被踩住尾巴的老猫,瞬间炸起浑身白毛。
"警察?"张老太突然拔高了声音,带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我就是给村里娃娃扎针退烧的老中医!
那些针是缝衣服的,血是杀鸡沾的!"她踉跄着去抢小宋手里的证物袋,被许是早有准备的施丽娅从身后拽住胳膊。
施丽娅的指甲掐进她松弛的皮肤,老人却像没知觉似的,脖颈梗得笔直,"你们凭啥说我害人?
婉儿丫头昨天还喝我熬的姜汤呢!"
赵婉儿被这声喊得一颤,手里攥着的煮鸡蛋突然硌得掌心生疼——三天前张奶奶塞给她时,还特意用红布包着,说"驱寒"。
她望着老人此刻扭曲的脸,喉咙发紧,刚要开口,却被张远山截了话头。
"施小姐,"张远山不知何时从墙角摸出个放大镜,镜片反着光扫过张老太床头的青铜镜,"你说今早进这屋时,后颈发凉,像有人吹冷气?"
施丽娅正攥着赵婉儿的手,闻言指尖猛地一缩。
她穿的薄针织衫被冷汗浸透,贴在后背上:"对...就像有只手...顺着脊梁骨往上爬。"她打了个寒颤,目光不自觉扫向那面蒙着雾气的镜子,"还有,我闻到一股...烂鱼肠子的味儿,可张奶奶说她刚腌了酸菜。"
张远山的指节叩在镜沿,"当"的一声清响。
镜中雾气突然翻涌,那个带疤的半张脸更清晰了些,连睫毛上凝的水珠都能看见。"这面镜子是孙小东高中住校时带回来的吧?"他从裤袋里抽出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张泛黄的合影——穿蓝布衫的少年搂着张老太,额角的疤在阳光下泛着粉,"孙小东死后,你把他的校服烧了,枕头套拆了,唯独这面镜子用红绳绑着,供在床头。"
张老太的喉结动了动,刚要反驳,却见张远山又摸出个玻璃管。
管里装着半管暗黄色液体,凑近能闻到股腐肉混着艾草的腥气:"这是从你灶膛里刮的,尸油。"他的声音陡然沉了,"你用孙小东的尸油泡针,用他的血画符,再把符烧成灰掺进香里——那些香点着时,孙小东的魂就顺着烟钻进镜子,钻进这屋。"
李宝盯着那管尸油,后槽牙发酸。
他想起昨夜在村头看见的怪影——披头散发的"人"追着赵婉儿跑,可凑近了却只有股腐味。
原来不是鬼,是被邪术勾着的孙小东的魂。
他喉咙发紧,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玉牌,佛骨的暖意在掌心漫开:"所以那些催魂针扎进人身体,其实是给魂开了道缝?"
"聪明。"张远山冲他点头,"尸油引阴,血符锁魂,针孔就是吸阴,精,的管子。"他转向张老太,镜片后的目光像把刀,"你以为用活人阴,精,养着孙小东,他就不会找你索命——可你忘了,尸油泡的针,每扎一次人,针上的怨气就往你身上爬三分。"
张老太突然捂住胸口,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她盯着自己手腕上那道被银针扎出的血痕,那里不知何时爬起条青紫色的筋,像条小蛇似的往小臂钻。"不...不是..."她嘴唇直哆嗦,"小东最孝顺,他不会..."
"那你解释解释这个。"张远山"啪"地甩出张照片。
李宝凑过去看,胃里顿时翻涌——照片是孙小东的遗照,可眼窝处凝着团黑血,像两条粗粗的墨线,顺着脸颊往下淌。
更恶心的是,照片边缘结着层白霜,凑近能闻到股烂洋葱似的恶臭。
"这是前天我在你枕头底下翻到的。"张远山的声音像冰锥,"孙小东死的时候,棺材里全是血对吧?
医生说是心梗,可那是被阴煞反噬的症状。
你怕他魂散,就用邪术把他困在镜子里,困在这屋——可你困得住他的魂,困得住他的怨吗?"
"小东!
小东!"张老太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
她挣开施丽娅的手,扑向照片,指甲在相纸上抓出几道痕,"是妈不好,妈不该听刘瞎子的话...妈就是看你死得冤,想给你找个伴儿啊..."
小宋默默扯了扯李宝的衣袖。
李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张老太后背的蓝布衫不知何时湿了片,在暮色里泛着诡异的青。
那团湿痕慢慢扩散,竟透出个模糊的人形,和镜子里那个带疤的影子严丝合缝。
"够了。"小宋蹲下来,把证物袋轻轻放在张老太膝头,"你说的每句话,我们都会记录在案。"他转头对施丽娅使了个眼色,后者这才敢上前,轻轻搂住赵婉儿发抖的肩膀。
风突然又大了。
窗台上的香灰被卷起来,在张老太头顶打着旋儿。
李宝望着她佝偻的背影,突然注意到里屋的门——枣红色的木门上贴着张褪色的黄符,符纸边缘被撕得毛毛躁躁,像被什么东西抓过似的。
"张奶奶,"赵婉儿抽抽搭搭地喊,"那间屋...你总锁着的那间屋..."
张老太的哭声猛地顿住。
她僵硬地转过脸,目光死死钉在里屋门上,喉间发出像砂纸擦过的声响:"别...别碰那屋的门..."
暮色更深了。
青铜镜里的影子终于完整——是穿蓝布衫的孙小东,他额角的疤泛着青,嘴角咧到耳根,正缓缓抬起手,指向那扇贴着黄符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