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窗棂时,张远山的手指还搭在檀木盒的铜扣上。
"那面镜子......"李宝的声音压得低,盯着盒底露出的青铜边缘,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三小时前在废弃祠堂里,那根沾了自己指血的缝衣针突然爆发出金光,直接洞穿了扑向赵婉儿的灰影——当时张远山捏诀念咒的手稳得像块老玉,可现在,他的指节在盒盖上泛着青白。
"先讲针。"张远山突然抬眼,目光扫过沙发上缩成一团的赵婉儿,又落在茶几上那截断成两截的银针上。
那针尾还沾着暗褐色的血渍,是方才在祠堂里,他用李宝的血祭过的。"你们看到的金光,是李宝的血、符纸的火,还有这铜镜里的光,三者绞在一块儿的。"
他掀开盒盖,青铜镜终于完全露出来。
镜面蒙着层细密的灰,可当张远山用袖口擦去时,李宝分明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镜中晃了晃,像被投了块石子的水面。"这是唐镜,照过乾陵地宫的夯土。"张远山指尖抚过镜背的缠枝纹,"当年袁天罡选陵址时,用这面镜收过地脉的阳气。
我在针上涂你血,是借你血脉里的活气;符纸烧的是引魂咒,把镜里的阳气逼出来——"他突然抓起那截断针,"三者合一,就成了把捅鬼的刀。"
"所以孙小东的鬼躯才会冒黑烟?"小宋猛地往前探身,膝盖撞得茶几哐当响。
这个总爱穿冲锋衣的年轻男人此刻眼睛发亮,像发现了什么宝贝,"我当时看见那针飞出去,直接扎进他眼眶!
他的脸都皲裂了,跟被泼了硫酸似的——"
"那不是普通的鬼。"张远山打断他,镜面上的灰被风卷起,扑在他鼻尖。"是被尸油泡过的催魂针养出来的。"
"催魂针?"小宋的声音陡然拔高,惊得赵婉儿肩头一颤。
她原本攥着玉牌的手松开,玉牌"嗒"地掉在沙发缝里。
施丽娅忙弯腰去捡,却见赵婉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腕上的血管跳得像要破皮肤。
"道家邪术。"张远山的拇指蹭过断针的针尖,那里还凝着半滴黑褐色的油。"用新死之人的尸油泡银针,七七四十九天。
尸油吸了鬼气,针就成了勾魂的线。"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赵婉儿煞白的脸,"中了这种针的人,精、气、神会顺着针孔往外泄——像漏了底的碗,每天漏一点,漏满三十天......"
"油尽灯枯。"赵婉儿的声音轻得像片纸,突然抬手捂住耳朵。
她的指甲盖泛着青,睫毛抖得厉害,"张奶奶......她给我扎针的时候,说'睡够了就不疼了'......"
施丽娅搂住她的肩,能感觉到她后背在发抖。"别怕,张叔不是说有解法么?"她抬头看向张远山,眼眶泛红,"对吧?"
"有。"张远山伸手从怀里摸出个小黄布袋,里面装着半把朱砂。"用活鸡血拌朱砂,敷在针孔上,连敷七日。
再取七根新针,用艾草煮过,扎......"
"姓张的!"
一声尖啸撞破窗纸。
众人猛地转头,就见张老太站在门口。
她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银发散成乱草,身上的蓝布衫沾着草屑,手里攥着把明晃晃的银针——正是方才在祠堂里被李宝打落的那包。
"你凭什么说我养鬼?"她踉跄着冲进来,鞋底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我儿子小东上个月还托梦给我,说在底下冷......冷得慌......"
张远山没动,只是盯着她手里的针。"孙小东的死亡证明在派出所压了八个月。"他声音沉得像块铁,"上个月托梦?
他的魂早被尸油泡烂了,能托梦的......"他指了指张老太腰间的红布包,"是你用他的骨粉养的替死鬼。"
"放屁!"张老太突然扑向赵婉儿,施丽娅尖叫着把人往沙发里推。
李宝冲过去要拦,却见张老太的手在半空顿住,盯着赵婉儿发梢那点淡金的光——正是玉牌里佛骨的气。
她浑身发抖,银针"当啷"掉了一地,"是你......是你烧了我的符......小东没了引魂符......他要找我索命......"
"张奶奶!"赵婉儿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施丽娅死死按住。
她看着张老太跌坐在地,白发扫过那些银针,突然想起三天前在村口,这老人还往她手里塞过煮鸡蛋。"您、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张老太抬起头,脸上的皱纹里全是泪。
她抓起一根银针,针尖对着自己手腕,"因为小东死的时候......棺材里全是血!
医生说他是心梗,可我知道......是乾陵的鬼来找他了!
他替那些盗墓的下过地宫,碰过不该碰的东西......"她突然笑起来,笑声像夜枭叫,"我就想让那些鬼去找别人,找你......找所有进乾陵的人!"
"所以你用他的血画引魂符,用他的尸油泡针。"张远山蹲下来,捡起地上一根针。
针尖还沾着暗黄的油,在暮色里泛着妖异的光,"你以为养了替死鬼,就能把怨气转嫁出去——可你知不知道,尸油泡的针,最后扎的是养针人的魂?"
张老太的手猛地一抖,银针扎进手腕。
血珠渗出来,滴在油乎乎的针杆上,像朵开败的花。
她突然哑了嗓子,盯着自己手腕,又抬头看向赵婉儿发梢的金光,终于号啕起来:"小东......小东你别怪妈......妈就是想......想让你......"
"张奶奶!"赵婉儿挣开施丽娅,扑过去要抢她手里的针。
李宝刚要拦,却见小宋突然起身,从裤袋里摸出个证件。
那证件在暮色里闪了下,又被他迅速收进兜里。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银针,指腹蹭过针尾的暗血,声音沉得不像平时:"这些针,得交给派出所做鉴定。"
张远山抬头看他,目光在他衣袋上停了一瞬。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卷起地上的符纸残片,拍在张老太颤抖的后背上。
青铜镜里的雾气更重了,那个穿蓝布衫的人影隐约露出半张脸——额角有道疤,跟张老太床头照片里,孙小东高中时摔的那道疤,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