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裹着胡同里的腐叶味往窗缝里钻,苗淼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最后那句"和照片里男人身上的,一样"像根细针,扎得李宝后颈发紧。
他盯着苗淼睡熟的脸,想起三天前在张老太铺子里闻到的沉香味——当时他只当是老太太信佛,现在想来,那味道混在艾草里,像极了张远山说的"旧香灰",是经年累月祭鬼才会有的腥甜。
"她这症状,像被勾了三魂。"张远山的旱烟杆在桌沿敲出轻响,火星子落进烟灰缸,"我徒弟前儿在城隍庙扫香灰,听几个老香客说,张老太的儿子孙小东死得蹊跷。"他浑浊的眼珠突然亮起来,"五年前暴雨夜,那小子在工地摔下来,脑浆子都糊在钢筋上了。
可张老太偏说他魂没散,隔三差五在后屋烧纸。"
施丽娅的指甲掐进掌心:"所以苗淼说的照片...是张老太给死儿子设的牌位?"
"不止。"张远山摸出张泛黄的符纸,"采阴补阳的邪法,得用活人做引子。
苗淼说张奶奶搭她肩时身上有股味——那是尸气。"他指节叩了叩桌面,"老太太把儿子的魂养在后屋,专挑年轻姑娘吸阴,精,。"
"什么?!"赵婉儿"腾"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那老虔婆看着慈眉善目,居然干这种缺德事!"她抓起桌上的罗盘就要往外冲,被李宝一把拽住。
"别急。"李宝按住她手腕,掌心能摸到她剧烈的脉搏,"苗淼说照片里的男人眼睛会跟着人走,说明那魂儿有了灵智。
咱们打草惊蛇,孙小东的魂要是反扑..."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两下,"上回在秦岭碰到尸煞,我带着洛阳铲都差点折里头。"
"那怎么办?"施丽娅攥着苗淼的手,姑娘的手指凉得像冰,"总不能看着苗淼被吸成人干吧?"
张远山把旱烟杆往腰间一别:"破这种邪法,得引蛇出洞。"他浑浊的眼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明儿让婉儿和小施去减肥店——就说要办年卡,故意挑刺儿,激得张老太露马脚。
等她后屋的门帘动了,我和李宝带着黑驴蹄子从后墙翻进去。"
"可行吗?"赵婉儿咬着嘴唇,"张老太要是起疑..."
"她疑不了。"李宝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时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上回我去买罗盘,她拉着我聊了十分钟家常,说现在的年轻人就爱瘦,不像她儿子孙小东,最疼胖姑娘。"他划开相册,是张老太铺子的照片:褪色的红布门帘,柜台后绣了一半的牡丹,"她总说'姑娘胖点好,有福气',其实是专挑阳气弱的下手。"
施丽娅突然打了个寒颤:"苗淼说张奶奶让她三天后再来...今天是第二天。"她看向墙上的挂钟,指针正指向两点四十,"也就是说,明天晚上就是第七天?"
"七是极阴数。"张远山从道袍里摸出串铜铃,"孙小东的魂在头七最凶。"他把铜铃塞给赵婉儿,"你们去的时候,把这铃藏在兜里。
要是看见照片上的眼睛转了,就摇三下。"
"那孙小东..."施丽娅欲言又止,"他毕竟是死了的人,咱们这么做...会不会惹上麻烦?"
李宝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洛阳铲:"张老太用活祭养鬼,已经犯了阴律。
就算孙小东是无辜的,现在也成了凶魂。"他声音突然低下来,"上回在敦煌,我见过被邪法养了二十年的魂,最后连亲妈都啃。"
窗外的梧桐叶突然"哗啦啦"响成一片,像是有什么东西擦着窗沿掠过。
赵婉儿猛地转头,只看见月光在玻璃上爬成银霜。
她咽了口唾沫,把铜铃攥进手心:"我明天穿红裙子去,听说红色能压邪。"
"别穿太艳。"张远山摇了摇头,"张老太专挑看着软和的姑娘,太扎眼她反而起疑。"他从抽屉里拿出包朱砂,"把这粉抹在耳后,要是她碰你肩膀,朱砂见尸气会变黑。"
李宝看着两人收拾东西,手机屏幕在掌心亮了又灭。
他想起苗淼说的红布包,和张老太袖口的牡丹——那牡丹绣得极艳,花瓣边缘还沾着暗褐色的痕迹,像血。"等你们引她开门,我用洛阳铲撬了她的香案。"他拍了拍腰间的工具,"那香案底下肯定埋着孙小东的骨殖,烧了就能断了魂儿的根。"
"要是张老太拦着..."施丽娅的声音发颤。
"我带着符纸。"张远山拍了拍道袍前襟,"当年在终南山,我用雷火符烧过成精的黄皮子。"他突然看向李宝,"你那洛阳铲带没带黑驴蹄子?"
"带着呢。"李宝拉开背包拉链,露出半截泛着油光的蹄子,"上回在西安收的,说是老死的毛驴,最能镇尸煞。"
苗淼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
赵婉儿赶紧过去给她掖被角,指尖碰到她额头时猛地缩回——烫得惊人。"她发烧了!"
李宝探了探苗淼的额头,掌心的温度像块烧红的铁。"是阴火。"张远山摸出银针,"得扎大椎穴。"他手法利落地进针,苗淼的额头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今晚要是退不了烧,明儿你们去的时候得带着她的生辰八字。"
施丽娅从包里翻出苗淼的身份证:"1998年3月17,寅时生的。"她把号码抄在符纸上,"要是情况不对,我就把这符烧了。"
"别急。"李宝按住她颤抖的手,"咱们计划周全着呢。"可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说这话时,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窗外的梧桐叶还在响,像是有谁在顺着树干往上爬。
张远山突然站起来,旱烟杆指向窗外:"有东西。"他掀开窗帘,月光下的胡同里只有半截生锈的水管,"许是野猫。"但他的手指还搭在符纸上,显然没放下心。
"那施姐,咱们明儿几点去?"赵婉儿把朱砂粉装进小瓷瓶,"八点?
张老太的铺子九点开门。"
"七点半。"施丽娅咬了咬嘴唇,"我之前在她那儿办过体验卡,她说早来能挑仪器。"她摸出手机看日程,"对了,我得给小宋发个消息——"
"小宋是谁?"李宝抬头。
"我以前在派出所的同事,现在调去治安队了。"施丽娅把手机屏幕转向他,"万一咱们镇不住,至少能有人来收尸。"她笑了笑,但嘴角的弧度发僵,"他最爱吃卤煮火烧,明儿早上我买两份,顺便透个口风。"
李宝盯着手机屏幕上的聊天框,小宋的头像在黑暗里泛着蓝光。
他突然觉得这主意不错——多个人手总不是坏事。
刚要开口,苗淼又发出一声低喊,众人的注意力立刻回到床上。
后半夜的风更冷了,符纸在桌上沙沙作响,像谁在低声念咒。
李宝摸出地图,小红点旁的牡丹纹路在手机冷光下泛着幽蓝,像滴凝固的血。
他忽然想起苗淼说的红布包,和张老太袖口的牡丹——这一切,似乎都在织一张看不见的网,而网的中心,是那个穿青衫、眼睛会动的男人。
"明儿天亮就行动。"李宝把地图塞进背包,手指触到洛阳铲的金属柄,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镇定些,"都睡会儿吧,养足精神。"
赵婉儿蜷在椅子上,把外套盖在苗淼身上。
施丽娅靠在窗边,盯着胡同口的路灯发呆。
张远山坐在桌前,用红绳串起七枚铜钱,那是镇魂用的七星阵。
李宝躺在沙发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听着窗外的风声,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