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山营。
营帐之中,宋念丰和把总任英博,以及数名校尉,百夫长,商讨之后的应对策略。
凉山虽是易守难攻之地,但陈国进攻太过疯狂。
不要命的强攻下,凉山营也损失不小。
如汤运良所说,这几年全营军士已经换了差不多一遍。
当年那些老兵,如今还活着的百不存一。
所以即便握有优势,也要小心应对,避免阴沟里翻船。
一旦凉山守不住,敌人便会长驱直入,到时候荣安城,危矣!
营帐围布无风掀起,身着黄衣的金阙子走进来。
其双目幽深,气息如渊,令人望而生畏。
百夫长徐福金反应很快,立刻呵斥:“谁人胆敢乱闯……”
话都没说完,就见金阙子抬眼看来。
无形的力量,将徐福金打的口吐鲜血,飞出去十数米。
落地后,面如金纸,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其他人心里大惊,刚要有所动静,宋念丰便呵斥出声:“住手!不得对仙长无礼!”
营帐内的武官们,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眼前是仙人?
哪怕拥有武道第四境,第五境修为。
以及朝廷封赏的武官身份,在仙人面前,毫无意义。
就像徐福金,只说半句话,便要死了。
宋念丰快步从沙盘后走出,顾不上查看手下情况,对金阙子跪地行礼:“凉山营千夫长宋念丰,拜见仙长!还请仙长海涵其无心之语!”
其他武官反应过来,也连忙跟着跪下。
金阙子出手狠辣,却笑容满面。
呵呵一笑,道:“无需多礼,起来吧。”
宋念丰这才依言起身,金阙子上下打量他一番,问道:“是你带人向浮云子射箭?”
“是。”
“可知他是什么人?”
“是陈国请来的仙人。”
刹那间,金剑抵在宋念丰眉心。
尖锐气息,如刀子般刺来,让他剧痛无比。
金阙子脸上仍然带着笑,只是这笑意十分冰冷:“知道他是仙人,还敢出手,莫非想要屠仙证明自己的本事?”
几名武官看的心惊胆战,想要开口帮忙解释,却被金剑气息冲击的瑟瑟发抖。
宋念丰也没想到,自己出手相助,反倒让金阙子不快。
只能咬牙解释:“仙长乃世外高人,在下岂敢有不利之心。只是见那浮云子法器犀利,想要助仙长一臂之力!”
“你的意思,我打不过他?”金阙子声音更冷。
金剑已经刺入宋念丰眉心,好似随时要将他脑袋搅碎。
骨头要炸裂的剧痛,让宋念丰浑身冒汗,脸色发白。
然而不等他解释,金阙子又忽然收了剑。
“念你有这份孝心,今日不为难你。”金阙子手指轻弹,一颗圆滚滚的丹药落入宋念丰口中。
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便化作清气窜入肚腹。
宋念丰身上的武道气息迅速攀升,只眨眼的功夫,便有进入第七境的征兆。
只是速度太快,经脉如欲爆裂。
若非常年接受祖宅赐福,根骨远超常人,早就倒地不起了。
“此乃精元丹,可助你突破,此事了结。”
金阙子说完,身形一晃,消失的无影无踪。
唯有宋念丰的修为还在不断突破,等武官们犹豫着起身,只听他浑身骨骼爆响,气息猛地一蹿。
武道第七境!
破而后立,断骨重生,涅槃!
浑身鲜血淋漓的宋念丰,整个人都好似长高了一截,更加威猛不凡。
强行拔高的境界,使得气息不够稳固,狂躁的吹动营帐内一切。
武官们看的又惊又喜,连忙回身护住沙盘和军机密要。
高空上,金阙子朝着梁国中军帅营方向飞去。
似察觉到什么,转头看了眼凉山营。
宋念丰突破武道第七境的气息,在他眼中显露无疑。
金阙子神情冷漠:“拔苗助长,算给你一个教训,区区凡夫俗子……”
凉山营帐内,武官们对着已经压下狂躁气息的宋念丰各种恭贺。
然而宋念丰却没有半点信息,眼神略显阴沉,更握紧了拳头。
所有人都觉得,仙长给的是赏赐,唯有他心里明白,这是惩罚!
武道十九境,一层叠一层,如同登天梯。
越往上,阶梯越陡峭,稍有不慎,便要走火入魔,功亏一篑。
金阙子用一颗精元丹,强行推动至第七境,等于让宋念丰少了一层根基,且经脉都被撑的出现暗伤。
日后想达成更高境界,难上加难!
“大人,徐福金好像不行了!”一名百夫长惊呼道。
宋念丰过去看了眼,徐福金的生机全无,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仙长竟出手如此狠辣,我等可是帮了他啊!”一名校尉惊骇道。
宋念丰深吸一口气,缓解了境界强行提升带来的不适,沉声道:“先将徐百夫长埋葬,报战场殒命,再从我个人俸禄拿三十两送去他家里。”
“大人,仙长他……”
宋念丰抬起手,阻止了任英博后续话语。
转头看着这位把总,宋念丰语气沉重:“莫多说,莫外传,小心祸从口出!”
任英博似乎明白了什么,低下头去不再多言。
宋念丰挥挥手,众人便抬着徐福金的尸首离开营帐。
待营帐内只剩自己一人,宋念丰才转身来到沙盘前,双手按在边缘。
他如此用力,将那精铁制成的边框都压出了掌印。
目中一片通红:“这就是所谓仙人!?”
别人看不懂金阙子为何要“恩将仇报”,宋念丰却一清二楚。
两个人在打架,蚂蚁突然上来咬了其中一人。
另一人是感激蚂蚁出手相助,还是觉得蚂蚁竟会咬人,必须捻死?
“那位仙长,恐怕根本没将我们当人看!又或者,不把我们当成和他一样的性命!”
“本以为仙人理应仙风道骨,慈悲为怀。”
“如今看来,凡夫俗子在他们眼中,当真与蝼蚁无异!”
盯着面前的沙盘,种种思绪在心中升起,落下。
咔嚓——
沙盘边缘被硬生生掰断,生铁落在地上,砸出闷响。
看着那处缺失,宋念丰不禁想起了父亲宋启山。
很小的时候,自己曾问过,什么是仙?
父亲回答说:“不老不死,不食不愁,即为仙。”
自己又问,那怎样才能成仙?
父亲回答说:“大概是形神俱妙,与道合真,悟天地之变化,参造化之玄妙,如此便可飞升成仙。”
直到今日前,宋念丰都以为,这些话是对的。
因为从小到大,还没见父亲说错过任何一件事。
可是现在,定律被打破了。
手指在沙盘缺失处摩挲,感受着生铁边缘的锋利,带来了微微刺痛。
宋念丰目光阴沉:“爹,你终究是讲错了一回。”
“仙,是可以被杀死的,也并非没有忧愁的。”
“何为仙?一人之力可搬山,即是仙!”
“他们并非凡夫俗子得道飞升,而是将我等视作蝼蚁的世外之人!”
缓缓呼出喉间腥甜血气,宋念丰来到营帐出入口,看着徐福金手下的军士,对着尸首哽咽落泪。
与陈国大战那么久,没死在敌人刀下,却死在自家仙长手里。
他做错了什么?
不过是出于本能的反应,质问半句罢了。
半句话,便是一条性命。
这话的份量,竟如此沉重。
这命的份量,却如此轻飘。
“二弟没有说错,江湖大侠,毫无意义,要做,就做仙侠!”
宋念丰握紧拳头,目光深邃,隐隐有了父亲宋启山的架势。
“我们宋家,也绝不能只做个世俗家族,要做,就做仙族!”
哪怕知道自己是蝼蚁,也没人愿意永远做蝼蚁。
仙,力可搬山。
那人呢?
宋念丰轻缓吐息,人若也搬了山?
无山之仙……
亦是人!
亦是蝼蚁!
宋念丰眼睛明亮,脑中一片清明,好似明白了什么天大的道理。
“原来如此!”
“仙人,仙人。”
“仙与人,不过隔了一座山!”
“要么登山,要么搬山,原来是这样……”
若金阙子还在,必定会大吃一惊。
仅凭个人领悟,宋念丰竟有类似悟道的大机缘,连带着精元丹强行提升境界的副作用,都被一扫而空!
转瞬之间,武道第七境稳固!
但宋念丰眼中却没有半点喜色:“他要毁我根基,若见我恢复,必有不快,甚至痛下杀手!”
如此一想,宋念丰眼里犯了狠意,忽然抬手对着胸口猛地一掌拍下。
顿时大量鲜血,张口吐出。
原本稳固的气息,迅速萎靡,显然受了不轻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