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顺着脖颈攀上陈玄的下颌，皮肤寸寸焦裂，黑袍化为飞灰。他双掌仍抵在石门缝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左眼竖瞳彻底融入火中，不见踪影。最后一丝红光熄灭的刹那，整座祭坛剧烈震颤，地脉符文逆向流转，九枚血晶接连爆裂，碎屑如黑雪飘散。
灵月撞开守魂阵的符线，脚下一滑，跪倒在祭坛边缘。她伸手，接住从空中坠落的一枚黑玉指环。指环尚有余温，内侧刻着一个极小的“归”字。
无常子魂体残损，仅能凝聚半步实体。他踉跄上前，指尖轻触指环，鬼火微颤，将最后一缕阴气裹在环身，护住其不被地脉浊气侵蚀。
“他封了门。”无常子声音干涩，像是从枯井深处传来，“也封了自己。”
远处高崖上，联军残部静立不动。正道长老拄剑而立，目光落在那具焦黑的躯体上，久久未语。一名年轻弟子颤抖着开口：“他……还活着吗？”
无人回答。
灵月缓缓站起，将指环紧握掌心，一步步走向高崖。她站定，举起右手，黑玉在晨光中泛出幽光。
“门已封。”她的声音不高，却穿透寂静，“幽影已死，陈玄以身为锁——此战，我们赢了。”
风起，卷起几片残灰。各派首领陆续上前，解下佩剑，插入祭坛前的冻土。铁器入地，发出沉闷声响。正道长老闭目，低声道：“我们曾追杀他，如今却因他得生。”
一名妖族老者拄杖而行，走到灵月身旁，望着那枚指环：“他不在了，可这江湖，再不是从前的江湖。”
灵月未答，只是将指环收入怀中。她转身，望向无常子。鬼仙点头，抬手凝聚残魂之力，将一缕鬼火缓缓升空。火光不灭，悬于祭坛上空，如一盏长明灯。
日出东方，天光渐亮。
数月后，北境小镇。
酒肆角落，说书人拍案而起，惊得茶碗一跳：“那一日，黑袍染火，石门闭合，陈玄二字，自此成神！”
围坐的听众中，有老有少。一个孩童踮脚问道：“娘，陈玄真是僵尸吗？”
妇人轻抚孩子头顶：“是，可他救了所有人。”
“那他还回来吗？”
妇人未答。窗外，一只乌鸦掠过屋檐，鸣声悠远。
河岸边上，几个孩童用石块堆起一座小门，中间插着一把木剑。最小的那个蹲着，认真地在门边刻下两个字：陈玄。刻完，他合掌低语，像是在许愿。
不远处，灵月立于柳树之下，斗篷遮面。她望着那群孩子，嘴角微动，终是转身离去。
无常子在镇外等她。他手中提着一盏纸灯笼，灯笼上绘着一枚黑玉指环，线条简拙，却清晰可辨。
“你画的？”灵月问。
“嗯。”他点头，“昨夜做的梦，醒来就记得这个样子。”
灵月接过灯笼，轻轻吹亮灯芯。火光映出她眼角的细纹。她抬头，看向南方——那里曾是暗黑盟最后据点所在，如今已成废墟，野草丛生。
“他说过，只要天还能亮，就不算输。”她低声说。
无常子仰头，望向天空。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阳光洒落。
“路还在。”他说。
小镇另一头，说书人收起折扇，放入袖中。扇骨内侧，刻着一枚小小的指环图案。他摸了摸，未语，转身走入后堂。
深夜，酒肆打烊。一只乌鸦落在屋脊，歪头看向地面。月光下，一块焦黑的布角半埋土中，边缘绣着一道残破的符纹。
乌鸦低头，用喙轻轻拨了拨。
布角翻动，露出一角刻痕——正是“归”字的下半部分。
黎明前最暗的时刻，镇东一口枯井中，井壁湿滑，苔痕斑驳。井底积水中，倒映着天空。忽有一滴水珠落下，涟漪荡开，水中倒影扭曲。
水波晃动间，那倒影竟不是夜空，而是一只竖瞳。
瞳孔深处，有火光一闪。
井口边缘，一片乌鸦羽毛缓缓飘落，触地无声。
镇中佛堂，老僧晨起扫地。竹帚划过石阶，带起一缕灰尘。尘埃中，一枚黑玉指环静静躺在角落，表面无瑕，内刻“归”字清晰如刻。
老僧停下动作，低头凝视。
他未拾，未语，只是将扫帚轻轻绕过指环，继续前行。
数里外山道上，灵月与无常子并肩而行。她忽觉胸口一热，伸手探入怀中，指尖触到指环微温。
“它在发热。”她说。
无常子侧目：“可能是地气。”
灵月摇头：“不是地气。”
她取出指环，举至眼前。玉面光洁，纹路未变，可那“归”字边缘，似有一丝极淡的血痕浮现，转瞬即逝。
她握紧。
前方山路蜿蜒，晨雾未散。
一只乌鸦自远空飞来，掠过树梢，鸣声清越。
灵月脚步未停，指环贴在掌心，温度不退。
无常子忽然驻足，回头望了一眼来路。
“你听到了吗？”他问。
“什么？”
“有人在喊他名字。”
灵月皱眉：“风声。”
“不是风。”无常子摇头，“是很多声音，叠在一起，像是……从地底传来。”
灵月沉默片刻，将指环收回怀中。
“走吧。”她说。
两人继续前行，身影渐隐雾中。
身后小镇，炊烟初起。一家孩童在院中练剑，木剑挥动，口中念念有词：“陈玄斩魔，一剑封门！”
院角石桌上，放着一盏未燃的纸灯笼，灯面绘着黑玉指环，线条与无常子所绘分毫不差。
灯笼旁，一片乌鸦羽毛静静躺着。
灵月走出十里，忽觉左耳一痒，似有风钻入。
她抬手拂了拂。
指尖落下时，一滴血珠从耳缘滑出，坠向地面。
血珠未落地，已被风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