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潮生与宁氏好一顿解释,宁氏这才信了七分。
剩下的三分,是对这世道的疑虑。
上次回家买的东西还没用完。
宁氏从店铺抽屉里取了半贯钱,不知又去了何处。
只不过这次有陈小牛搀扶着,走路总会稳妥些。
沈潮生猛的回头。
沈啸等人立刻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
宁氏迈着碎步回来,众人便又跨了遍火盆。
可刚跨过门槛,沈潮生脚步猛地顿住。
堂屋东侧竟立着个小巧的佛龛。
檀木牌位上刻着字。
“沈公长山之位”
“沈家长子潮云之位”。
字刻的歪歪扭扭,估计是老娘找人买的这两个字条,回家自己一刀一刀刻的。
宁氏手中拿着三炷香递给沈潮生。
明明灭灭,青烟袅袅。
“去给你阿爷和大哥报个平安。”
“你那日走后,咱总梦见你阿爷。”
“说的都是什么:潮生在西边吃得不好,睡得不暖......”
“咱一辈子没信过神佛,可那是你阿爷说的。”
“咱寻思你阿爷和大哥,害不得你…..”
沈潮生恭恭敬敬的在佛龛前上了三炷香。
身后的弟兄们也纷纷效仿。
宁氏拉着众人,一直说些家长里短。
一众弟兄们也认真的附和,很是捧场。
一大伙都聊的欢快,唯独陈小牛不开心。
叔父忘记带火龙灯回来也就罢了。
竟还要送自己去读书写字!
那是自己能干的活儿吗?
自己这么大个壮小伙,怎么都得习武吧!
哪里能和那些读书的竹竿子玩到一块儿去?
陈小牛只觉得自家叔父没眼光。
……
吃过晚食,沈潮生特意去买了些黄纸与浊酒。
瞥见阿罗撼在不远处,便顺势招了招手。
阿罗撼麻溜的迈着小步走到沈潮生面前。
“沈将军,可有何吩咐?”
阿罗撼圆脸泛着油光,一双眼睛时不时扫过沈潮生腰间的银鱼符。
“打听个人。”
“沈将军只管问,这一片地界少有咱不知道的事儿。”
阿罗撼连忙说道。
“知不知道当初驻扎在洪池岭那儿的是什么军。”
沈潮生杀意尽显。
明明是夏日,可阿罗撼依旧打了个哆嗦。
“将军恕罪!洪池岭的驻军......小的真不知晓!小的只是一个商贾,哪里敢打听军爷的事情……”
“那你知不知道有个叫卢守的将领?应该有些权势。”
阿罗撼眼珠转了转,猛的想起一件事儿。立马说道:“节度使出兵吐蕃时,听说有个姓卢的将军临阵脱逃......前日卢家满门被押进郡狱,说是要流放。”
沈潮生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流放?
鬼知道这些老饕餮吃了多少金银进肚!
未等其阿罗撼反应。
沈潮生提着浊酒,便已经拍马而去。
阿罗撼不知所措,只得去告知那些一道回来的骑兵老爷。
马蹄急切。
郡狱的高墙在眼前越来越近。
墙根下两个狱卒正蹲着分食酒肉。
“六郎,如今这地界没有太守。”
“这边军镇将真的是富的流油啊,咱这一次便抵得上好多年咯……”
正在兴头上的二人,忽然听见马蹄声,刚要骂骂咧咧。
抬头望见那人腰间晃动的银鱼符。
酒肉瞬间哽在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
“开门!”
沈潮生勒住缰绳,语气冰冷。
左边那狱卒哆嗦着去摸钥匙,却被右边的拽了把袖子。
这人往日未曾来过,只怕是特意来寻那条镇将大鱼的。
那镇将今早刚赏了他们每人一贯钱。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晓得那人还会不会得势?
沈潮生一身杀意难以遏制。
翻身下马,长剑出鞘。
一剑便劈砍在狱卒身侧木门上。
“开门!”
狱卒颤抖着插进钥匙,转身便逃。
在最里间的刑牢。
卢守正靠在墙角啃着烧鸡。
听见动静慢条斯理擦了擦手。
“哪个不长眼的......”
“哦,原来是沈都尉啊,怎的有空来见本将了?只是这酒也太劣了些。”
话音未落,沈潮生便已冲至卢守面前。
“别来无恙?”
沈潮生的声音冷冽。
卢守瞥见那银鱼符。
一张肥硕的脸瞬间煞白,鸡腿骨从指间滚落。
还未来得急发出声响。
沈潮生一拳砸在卢守面门上。
鼻梁断裂,鲜血飞溅。
紧接着又是两拳如风,砸在卢守眼部。
一时间,血雾充斥卢守视野,仿佛被糊住了眼睛。
“沈......沈潮生!你敢闯狱!敢私刑朝廷命官!”
卢守胡乱挥舞手臂。
“命官?”
沈潮生冷笑道。
拳头如雨点般落下。
“沈潮生,你敢......“
只是不到一会儿,沈潮生那一身布衣,便被血渍染上了色。
郡狱内,周围的死囚都看傻了眼。
能在这儿关着的,有几个好人?
都是有过人命在手的主。
可从未见过这般杀人方式。
那飞溅的血渍,让这些死囚都胆寒。
剥皮拆骨!
牢门外,突然亮起火把。
竟然是方才逃跑的狱卒去喊了人来,丢了死囚可是大罪!
“都别找死!”沈啸呵道。
明明只有四个人,却又同时抽刀俯身,显然就是要杀人!
那狱卒哪见过这般阵仗。
只怕再进一步,自己就要人头落地。
每月那些俸禄,根本不够养家,更别提买命。
这些狱卒一时间便有了退意。
当沈潮生提着血肉模糊的头颅走出狱门时,几个狱卒更是全身发颤。
“让开道来!”
沈潮生杀意难收。
狱卒纷纷让开。
沈潮生上马便走。
“我不让你们为难,记住了,我叫沈潮生!”
天色未黑,沈潮生一骑快马出了城门。
蜻蜓村,一个小土堆旁,站着一人一马。
“当日若是这厮能帮上一把,我们便都能活。”
沈潮生将温热的头颅端正摆好。
“今日来得急,不曾带些香火给你。”
“香火没带,可我却带了这个。”
沈潮生将手中浊酒半数洒在头颅上。
“你说你这个当大哥的,都未曾请我喝一次酒水。”
“你看,现在倒好。”
“酒我带的,人我杀的,你却躺的这般舒服。”
浊酒入喉,只是微酸。
“本想带着嫂嫂与小牛来的。”
“可这等事情,还是莫要让他们母子两知晓了。”
“若是你在下面缺了些什么,只管找我哥和阿爷要。”
“可不是当小弟的小气,今日烧的歹多。”
“你去认个脸熟也是好事。”
“你们三在下面,若是真缺了短了什么,你只管在梦里说一声。”
“倒是与我说一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