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拿过奏疏一看,乃是一封请求成立大汉商会的策论。
启奏之人乃是扬州牧许泽。
其中所言设商会会馆于许都,将官职名定为界首,而界首则自然首推是卫臻,侍郎为糜竺,两人这些年在大汉商道上立下了汗马功劳,同时也拿到了很大的隐性权力。
实际上,这一封奏疏便是将商贾的身份大幅度提升,日后的商人、贩夫、走卒,都有机会可以脱离贱籍,至少以平籍走商。
而商会之中的人,都可以是家族子弟。
这是一种出身地位的改变,足以颠覆如今士农工商的地位划分。
除却“士”之外,许泽为其他三界子民都做出了努力,提高了他们的地位和在世间的分量,因此受人尊敬。
“此言极有道理。”
刘协看了很久,还是很诚恳的叹了口气,知晓许泽此举的长远好处所在,别的不说,商会能够解决每年三成的税务收成。
同时控制各地商贾为大汉收治数十万乃至上百万的穷苦百姓。
日后案比之事也不会再为了少交税收东躲西藏,甚至杀流民而冒名,送空名录以减免人头税,很多私底下的勾当,都能够通过商会来消除。
许泽在奏疏里给卫臻他们赋予了一个新的名称:商界代表。
各地的商界代表,会听从于卫糜两家,与其让他们游离在外,不如归附于大汉,赋予汉家之名,朝堂通过任用冀卫、糜两位,再掌控各地的商贾。
刘协仔细思考了许多,又向荀彧请问道:“荀爱卿,你一向忙碌,极少深夜入宫,为何今日独独谈及此奏?难道等不得明日?”
荀彧看了曹操一眼,后者微微点头。
见曹操首肯,荀彧腹中措辞,方才说道:“回禀陛下,此事颇为重大,以往商贾依附各家而活,甚至大部分商旅,都是世家身份,若是设立商会,以卫、糜为首,定会生乱,陛下定要做好准备。”
“嗯……”
刘协顿时了然,原来是担心此事,也就是明日提及,一定会让诸多爱卿颇为不满,顾忌极多,而后极力反对。
特别是三公九卿之中,大半都不会同意。
荀彧说到这忽然又笑道:“但是,子泓白昼的时候又跑来台阁,和微臣说他自有办法,待三日后再提此奏疏,那时陛下可以用不伤和气之名,让百官暗投意见,再来统计。”
“为何要如此?”刘协好奇的问。
“子泓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曹操回头看了刘协一眼,笑道:“他啊,就是鬼点子多,肯定又憋着坏去戏耍那些公卿呢,等他闹完拍拍屁股滚扬州去,许都就清净了。”
刘协没忍住大笑起来:“相父这话言不由衷,你和朕一样都舍不得他走吧?可说江南又不能缺了许卿。”
“嗯,这倒是,缺了他孙策要闹翻天了,”曹操鼻子里吐了口粗气,言谈之中还是有些在意孙策的,那小子的确颇有威名,有点他父亲的英雄气。
“那,相父对子泓这奏疏怎么看?”
曹操笑着欣慰点头:“好事情,商界横于中,不光是奏疏上所提的好处,还有白银之政。”
“我大汉五州,银山三座,以许子泓与江东众攻下的闽越银山为多,五年之内预计可换三十亿五铢铜钱为银钱,如何换?就要靠这些商贾流通了。”
“原本我以为,只需以银钱发俸即可,让官吏持银币至市集以采买,便可流通,可后来深思行不通,每年发放俸禄巨甚,若皆以银钱买卖,易成强买,且银钱不值,还是需商会行走流通,方可逐渐恒定价值。”
“譬如台阁出告示,先定为一银钱为一千铜钱,随市值浮动定有变化,商会要做的便是将价值衡在一千上下浮动,随时掌控。”
“如何掌控?”
刘协不明白,没有接受过这等学问,故此心思尚且还转不过来。
曹操耐心一笑:“陛下,最简单的办法,若是银钱贬值了,商会就收些许银钱回来,随着商货流通需求,自又会涨;若是银钱价值过大,则又自商会放些许银钱出去,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方法。”
“而且这商会设立,虽说会将许多兴造之事交托出去,令他们挣钱,但同时也可将征民夫、养流民,以工代赈这等事亦交给商会负责,如此一来丞相府可减轻很多繁杂的事务。”
“日后,陛下若是有令,更是可直接以诏书召集商会修建行宫,如此亦是便捷许多。”
“陛下,掌控商会便可掌控民生命脉,这是好事,大义上若是将权柄交给子泓,接下来便看他手段了。”
最后这一段话,算是曹操将自己的意见下了定论,劝刘协放权。
最后二人定下了八百石的俸禄,设立商会于许都,方才离去。
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宽敞直道上,曹操背手笑问:“文若今日特意让我陪同你进宫,也是为了完成对许子泓的承诺吧?”
荀彧闻言顿住了脚步:“也?”
曹操也顿住了,两人相视一愣,而后都绷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许子泓,果然是许了好多家,一个天灯之事,骗了不知道多少人!
笑着走了一段路,荀彧回忆起来:“子泓和我说,先前一计以赤陉天罚而败袁绍,如今再以上苍福佑罩我大汉,若能做到,我便助他成此事。”
曹操闻言大笑:“他问我要三十万石粮,三亿饷,人丁八十万迁徙往扬州,再罚罪徒六万去江东,要启征筹攻伐夷州之事。”
“真是目光长远,子泓越来越鬼精了。”
荀彧也忍不住感慨,这一次回来,他的很多手段、布局,看似荒诞其实立意深远,在大家都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就将自己的目的全然达成了。
只是司马家有点惨,奇怪了,每一次司马家都会很惨,也不知为何许泽这么喜欢捏这一家。
“你说,他要如何说动世家同意此事,不在殿前反驳呢?”
曹操这问话神情自若,有些考校的意思,其实他已经有些猜测了。
荀彧拱手道:“在下不去猜,但料想定能得逞,这满堂的公卿如今可斗不过他,能猜到的不敢反抗,气节硬的那些又猜不到,方才让他游刃有余。”
“可其实,子泓能依照此情形,左右逢源于朝堂之上,尽显自己才学,反而更令人敬佩惊叹。”
“说得好,”曹操点头称是,同时心里也感慨,不愧是你荀文若,说了一堆跟没说似的,但是又好像说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