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这边的百姓在与老天爷比速度。
处在天府之国的秦、马两家也忙碌了起来,焚香祷告,祭拜黄天后土,在今日他们也准备收作物。
土豆。
依靠余令当初给的土豆,经过这两年的培育和种植,秦、马两家已经把土豆大面积种植了起来。
因为地势和天气多雾气的缘故。
农作物在忠州种植难,收成难,而且产量还很一般,这些粮食根本就不够吃。
所以在忠州蚕桑是百姓赖以生存的谋生手段。
所以,“蜀”的本意是指蚕,也称之为“桑中蚕”。
在长安的每年三四月是麦子最关键的灌浆期。
在这蜀地,却是治蚕之家最为繁忙的时候,俗称“蚕月”。
在这里,养蚕,织蜀锦是秦、马两家每年最大的事情。
育蚁、饲桑、防病、再是收茧和选茧,只要有一步出了问题,那就是事关民生的大事情,一点马虎都不行。
谁家马虎,谁家饿肚子。
范成大诗中言“采桑时节暂相逢”,暂相逢就是别走动,就是怕感染虫病。
为了不出意外,秦、马两家都会派出人来回巡视,防止瞎串门。
谁瞎串门,逮住先打,打完了之后拉到嫘祖神像前再打一顿。
不这么干没法啊,只有板子落在屁股上,知道了疼,他才会明白。
看挨打的人才能感同身受。
养蚕织蜀锦,把蜀锦卖出去,或是用这些精美的布匹跟人换粮食,以此来生活,成了大家的谋生手段。
土豆的到来让这多年不变的谋生手段有了改变。
第一年种植的时候收成很好,这里的土地和气候非常适合土豆的种植。
再加上马家是土司,在这里他就是王,秦良玉做这件事可没有一点的掣肘。
别看余令给的土豆不多,但这里可是天府之国。
在这里土豆可以一年种植两回,一年的时间就能抵长安那边两年。
倍数的增长终于在今年迎来了收成。
今年的第一茬土豆收获就在今日,随着祭拜结束,百姓走入山田开始开挖,收获正式开始了。
在今年,保国依旧是总管事。
因为他去过余家,亲自参与了土豆的收获,回到忠州后他就升官了。
成了管种植的官吏,如今是位高权重,受人敬仰。
因为他有本事,会种土豆不说,这玩意还是他当初背回来的,听说是九死一生,引来各路人马抢夺。
大家信这个说法,因为这真是好东西。
随着土豆从土地里被挖出,山坡的田地里全是欢呼声。
等到七月,桑树下种土豆就不是梦想,自己家的桑田也能种植了。
“记住啊,都竖着耳朵好好的听着......
养蚕不乱跑,发芽的土豆不能吃,哪个瓜娃子跟我哇哇叫,我捶你个哈麻皮……”
见有傻子忍不住把最小的土豆往嘴里塞,保国再次大骂:
“鬼迷日眼的哈麻皮,你个龟儿子把嘴里的吐出来,哪个让你生吃的,我看哪个要做那短命娃儿~~~”
“你个龟儿子真滴是夜明珠上抹酱油......”
此刻的保国才是真正的保国。
在长安的保国那是文质彬彬,在长安他也想骂人。
可夫人交代了,去别人家做客要知礼,要“稳七”………
秦良玉望着山坡上一堆堆的土豆笑容怎么都止不住。
如果不是自己先前吃过,自己一定也要生吃一下尝尝。
这里比不了长安,那里成片的土地相连,这里全是小块的几分田。
如今,一块块的小田,产出了这么多粮食,不试一试,谁敢相信这是真的。
天府之国虽然好,但这些高山却恼人,治下百姓总是不够吃。
因为不够吃,精美的蜀锦总是卖不出价。
那些商贾知道自己缺什么,总是把价格压得很死。
“如今好了,土豆虽然不能解决最大的问题,但却解决了这个难题,只要自己不缺粮,蜀锦就不着急卖!”
身侧的保国闻言笑着打趣道:
“是啊,今后我们就把价格定在那里,他们以粮食来拿捏我们,我们不买他就得把拉来的粮食运回去,看看谁亏!”
秦良玉扶着长刀笑了笑:
“今年去长安的人手准备好了没?”
“回夫人的话,人手准备了,后日就出发。
可在去年余家也说了,今后咱们的布匹他以市场价收购,赠予的不要!”
“还有呢?”
“令哥如今是大官了,他在长安给咱们准备了一排铺子,今后咱们就可以源源不断的将布匹运往长安了!”
“然后呢!”
保国挠了挠头低声道:
“令哥说以长安为什么板板,将卖布的大业铺满整个西北,剩下的小的不懂,他说夫人会懂!”
秦良玉笑了笑,她当然明白。
多一条商道,蜀锦就不只是卖给江浙之地,就可以不经过江浙商人的手直接把蜀锦卖到京城。
蜀道虽难,但秦、马两家等于腾出了一只手。
“保国,安排人手,发动百姓,山猪要狠狠的杀,不然等到秋季,咱们的粮食就是给山猪准备的!”
“是!”
秦良玉再次把目光锁在了那一堆堆的土豆上。
想着余令信里写着的各种吃法,秦良玉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倒是一个会吃的。
土豆的丰收让秦、马两家喜气洋洋。
有了这些,就等于手里有了力量,有了力量才能在四周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戳瞎那一双双的眼睛。
……
长安的大雨还是来了,到处都在骂贼老天。
这几年的老天确实贼,需要雨的时候一丁点不下,不需要水的时候它又疯狂地下。
夏收秋收没了水,那不是干旱是什么。
在这场大雨里,秦王府塬上的麦地受灾最重。
虽然抢收了一大半,但还是没来得及,没收的那部分倒在了地里。
看热闹的比心疼的多。
这一切只能说是秦王府咎由自取。
哪怕现在的秦郡王朱存枢做的很好,非常支持朱家人自食其力,并给予帮助。
可前几任的秦王府造的孽太多了,伤了人心。
长安百姓是纯朴,但纯朴这个问题不能一概而论。
百姓并不都是那么的淳朴善良,他们是人,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不知道哪个秦王没有给麦客工钱,还把要钱的打了半死后……
自那以后,哪怕麦客没活干,哪怕秦王府开出的工钱诱人,也没有人敢去给他们割麦子。
出力了,没钱就认了,还挨打。
这活儿谁敢去。
当然,这仅是秦王府朱家人仗着身份做的恶事里面的一个。
其余的就不要说了,根本说不完。
养一个好名声需要好多年,但拥有一个坏名声只需要做错一件事。
秦王府的朱家人做错的还不只是一件事。
面对欲言又止的朱存相,余令背着鱼竿出了门。
衙门派出去的抢收官员已经陆陆续续的回来了,有受灾的,但不是那么严重。
村民邻里互帮粮食从地里抢出来了。
望着离开的余令,朱存相叹了口气准备回去复命。
余令这个样子明显是不管了,想想也能理解。
余令为什么要帮,余令跟部分朱家人有恩情,和秦王府却是泾渭分明。
这些年,余令只去过一次秦王府,还是为了去接朱清霖。
望着余令背着鱼竿也来了,苏怀瑾指了指身旁:
“树杈往前一丈,我打了酒糟窝,你在那里钓,钓不到别恼,你敢往窝子里扔石头,我把你扔下去。”
“钓鱼你也不吃,为什么还这么爱!”
苏怀瑾懒得搭理余令,对这种不爱钓鱼的人讲钓鱼的乐趣,比对牛弹琴还难。
这样的人还不能说,说多了人扔石头不说,还用震天雷炸鱼。
所以,对待余令这样的钓鱼人,得用一种法子让他的脑子不往这边想。
只要余令安静,自己就能钓到大鱼。
“八月去京城注意一下!”
“说人话!”
“陛下喜欢你,给了你山君的名号,但他们从来都不喜欢皇帝,一定也不喜欢你,自然要对付你!”
余令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我又不是银子,没必要让所有人喜欢。”
“所以要小心他们的伎俩!”
“比如说?”
苏怀瑾紧盯着鱼漂,淡淡道:
“我没经历过,但我听说过,比如说你对军阵和地方的治理颇有手段,他们就偏偏不让你去接触这些。”
“姜槐道这样的是在边关自大惯了,沾染了边军的习气,看你不顺眼,就要想法子整你一下!”
苏怀瑾不说话了,提竿,一条黄泥鳅被拉出水面。
苏怀瑾喜滋滋的将它从鱼钩上摘下,他要把泥鳅放到大慈恩寺的荷花池。
“说完,说话说一半是什么意思?”
见余令眼睛乱瞟,似乎在找石头,苏怀瑾赶紧道:
“做什么,你这是做什么,放下,放下,我这就说!”
“再磨叽我可不扔石头了。”
苏怀瑾无奈的叹了口气,早知道这样,钓鱼的时候就不喊余令了。
“在咱们大明,官员是宁愿做京城小九品,也不做地方大三品,姜槐道这样的性子,在京城活不了的。”
“你这样的性子在京城也难。
但因为你和东厂和锦衣卫关系好,还受万岁爷稀罕,所以你也算是一个例外!”
“直接说他们的招式吧!”
苏怀瑾叹了口气:“他们会捧着你,把你往上拉,让你当京官,把你供起来,就是不让你去做你擅长的事情!”
“比如?”
“比如山西道监察御史袁可立。
这位是真的文武双全,能领兵,能打仗,能治理地方,只不过性子直,也爱骂人,现在呢,还不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家!”
(pS:袁可立七败努尔哈赤,螨清修二十四史,关于他的事迹被抹去,现在咱们熟知的他是从神道碑获知。)
余令懂了。
这些人的操作很简单,就是把你从擅长的领域拉出来,拉到他们擅长的领域中去。
这是文人喜欢用的阳谋。
“你说,他们把你困在京城,你有法子么?”
余令笑了笑,这些小老虎已经给自己讲过,至于破解的法子也很简单,不遵守他们制定的那一套就行了。
为什么要遵守他们的规则呢?
“你笑什么,我问你,你若是被困,你怎么离开京城?”
“他们喜欢把忠孝节义挂在嘴边,那我也把这些挂在嘴边,我老爹在长安,我师娘在长安,我得尽孝不是么?”
苏怀瑾愣住了。
以余令这种不要脸的手段,对付那群时时刻刻把礼义廉耻挂在嘴边的人是真的好使。
那群人是假惺惺,是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做事还要装一下。
余令是脸都不要,装都懒得装。
假惺惺爱面子的人,讲美名的人,碰到了不要脸的人,苏怀瑾迫不及待的想跟余令一起去京城。
锦衣卫和东厂,不要脸的人太多了!
苏怀瑾想回京城,许大监眼下是想走也走不了。
就在昨晚,一个浑人,手持木棍,冲到了大慈恩寺,精准的找到了护卫居住的客房,一个人打了八个。
八个出自四卫,身子骨壮硕的护卫竟然不是这浑人一招之敌。
苦心大师出手了,浑人被抓了,竟然是一个傻子。
八个被打的人也是活该,有人看到挨打的这八个人逗傻子,言语极其放肆。
这事咋说理去?
许大监就是再厉害,他也没能力让苦心大师说谎话,万岁爷的祈福牌就在那儿立着呢!
肖五被关到了县衙大牢。
牢门大开,在王辅臣的招呼下,肖五正绘声绘色的讲吴秀忠的故事。
许大监还是没想透。
慈恩寺六十多间客房,四十多间住满了人,为何偏偏就只有自己的人挨打了。
全部骨折。
“客人忍着吧,同知大人人家都直呼其名,你跟他一般见识做啥?”
“就是就是,爹娘都没的人,你再跟他一般见识,传出去多不好听。”